“你自小便不爱吃这肉糜。”
大兄耐心地喂完美娥钵里的肉糜,待看了一眼被我啃得干干净净的羊肋排,很是鼓励地拍拍我的脑袋:“四弟吃肋排都吃得这么干净,以后做宰相定能做得漂亮。”
正是如此,吃个肋排都能被鼓励到,也只有这位把我当宝贝疼爱的大兄了。
我欣赏过我啃过一溜光溜溜的肋排擦净嘴和手,与大兄坐近了些。
他没忍住手痒亲昵地揽过我,与我细细道着幼儿时的故事:“我记得是两岁那年,那天你闹着要随我听课,那堂课夫子讲的是武王伐纣的故事,夫子讲到伯邑考作殷商人质,被昏暴的殷王剁成肉泥时,你吐了一地。”
“后来便发病了。”
他落寞一叹,目光落在傅母抱着孩子离开的背影上不肯收回,不知在想什么。
那故事惹得我发病硌血,以至于两岁病得差点见了周公,后来去李贤府里养病那些年我方了解道,那是后人为了附会周王贤父贤子编的故事。
而我亦晓得,大兄虽非伯邑考的经历,少年时期却也同样不怎么受父亲重视,在选择后继者时同样不在被考虑范围之内,即便他比三兄年纪长八岁,且与三兄一般地优秀。
许是天意罢。
我握住大兄瘦白的指掌,他清秀的眉宇盛着夏末的水润,菡萏芬芳,不若三兄张扬肆意,亦不若我坚毅沉定,像一捧温爽清澈的水,谁看了都不忍亵渎于他。
这般干净仁善的人,不该生在这肮脏和黑暗的乱世的。
“我只是怜悯那个被祭献惨死的大兄。”
即便知道它只是虚妄,可那旁人眼里鲜美的肉糜我却再未吃过。
我认真地望着眼前已长成的大兄,不禁回忆到他上辈子惨死的情状,心绪复杂。
长子的命运合该如此吗?为什么?
我尚未想通缘故,便被人狠狠地捂在怀里:“我有这么个可爱的阿弟,就是死也值了。”
他低低笑道,眼角溢出一滴满足的清泪。
怎的总是被人说可爱?我长得可一点都不可爱呢!
我背地里吐了吐阴森的蛇信子,自那并不宽厚的怀里蹭了蹭,不经意提起了邻国的那桩对家:“齐国那方又换了个皇帝,说是小皇帝的叔父高演篡的位,我看他们一家子这般谁也不服谁的样子,怕是会比先前还乱。”
高家那家子也是颇乱,尤为那个诸子之中搅和的娄太后,没有她的挑拨和“主意”,那小皇帝还真未必那般利索下台。
可见妇人不见得一定能定国安邦,但乱天下这方面确确是有些能力的。
也可以见得,同母腹子,并不见得会十分亲近,更有甚者因为权势和争斗,下手比异母腹子更为狠辣无情。
都是贪欲和利益罢了。
“阿弟说得不错,”大兄却将我推开,似乎是由此想起自家来:“你晌午饭都没吃,便失魂落魄地抱着美娥过来,我便晓得六弟那话是伤了你的心。此事日后朝野是会有些议论,但六弟此人我会训导于他,你不必插手。”
“父亲早逝,留下我们兄弟十二人,你我如今身份尊贵,地位非凡,千万不可学齐国那般作为,此非正道,明白吗?”
原来我的大兄什么都知道。
我心虚地避开他的凝视:“但凭陛下处置,臣无异议。”
“但愿如此。”
大兄蹙蹙眉,似乎觉得语气严厉了些,复颤抖地揽过我哄道:“你定会怪我总拦着你罢?唉,我晓得我怀里的是只带毒的小蛇,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对他心生怜惜,以至于有时候不知晓如何是好。放纵些吧,它会伤人,束缚些吧,它会难过。”
他正低声自责着,竟又菲薄起自个儿起来:“其实我晓得你才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父亲说的对,我大约是不适合这个位置的……”
大兄虽不怎么受父亲重视,却也是最信奉父亲的话的。
就是有时也太不自信了。
“臣以为陛下甚是合适。”
我自他怀里闷了许久,方酝酿出了这么一句。
什么是合适?我上辈子倒是合适得很,忍气吞声,筹谋辛苦了十数年,终于打败了齐国。可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那么强大的国家,在我死后也不过如烟尘般顷刻倒塌,最后什么也没有了。
既然如何都是失败,还不若自己寻些甜头过活。
我现下寻到了自己的甜头,甜头又甚是合我的口味,心下遂痒痒似的得意起来:“陛下莫害怕,您尽管做您的好皇帝,旁的交给臣弟计算便好。”
只是我这尾小蛇还未待阴险地翘起嘴角,就被大兄瘦长的手拖着尾巴拽了出来。
大兄自然没怎么不自信,因为他对我很自信:“什么计算哪,快与为兄细细道来?”
计算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并未袒露我腹中的阴谋诡计,当然也知晓他的这人不好糊弄,遂很是沉定地编造半晌,口述起了我以后的布置。
“之所以让五弟回来,是因其人贤能正直,可做我辅助,”我霎时端正坐起:“至于六弟,其人才能不显,德行不佳,五弟在前,我不用他方有正儿八经的由头。日后等诸弟长成,陛下再择才德者用之,以继我与阿宪之后。”
总之用哪个也不能用六弟那种野心勃勃之人。
大兄亦与我肃穆点头。
“四弟思虑颇为长远,我亦是如此作想……”
又与我调笑:“你倒是如何也见不得你那亲弟了。”
见得他作甚?让他得势爬到所有兄弟头上吗?人家还以为皇帝可以轮流做呢!
我不留情面地翻了个白眼,愈发引得对方乐不可支,他正指着我要念叨什么,便有人禀报我那母亲带着六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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