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啊,你为何之前不与我说明白你不是想偷那酒。”二人正沿街走着,那老道突兀转头。只见他轻蹙眉头,眼眸轻眯,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正视韩江雪道。
那韩江雪听他谈及此事,亦是抬头睨他一眼,复又低头,左右扫着街景道:“忘了。”
“不是你忘了,是为师错了,冲动了。”他看他左右顾盼,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低眉伏眼,兀自轻叹,而后抬手搭于他肩上,徐徐道。
“师父,你怎地错了呢?”他仍是左右顾盼不看他,缓缓道。
那老道听他所说又看他模样,遂以为他心底有些愤懑便说些话来讥讽他。他便正措着辞,想着如何与他说。未几,他正欲开口,却有一声徐徐又起。
“便真是偷,我原本亦是没有把它当一回事。这叫什么来着,话糙理不糙。师父,你说是吧?”
那老道见他娓娓道来,句句在理,却胡用俗语,不禁想笑。他强行抑住,而后应道:“嗯。”
韩江雪听他回应,便接着方才话道:“况且,你误会了我,那也是我未说明白。所以,这怎么着也由不到你做错了。”
那老道看他侃侃而谈且句句在理,不禁鼓颊抿嘴,深深看他,轻笑道:“巧舌如簧,为何仍是如此笨呢?”
韩江雪似未听他话语,直是左看看右观观,时而还去那摊前摸摸那新奇玩意。
“徒儿啊,今日,你似乎还未做功课啊。”老道此时豁然开朗,见韩江雪自顾瞧着四周不理他,便觉无聊,遂忽而想到这茬,而后看他道。
“随师父之所心,省师父之所意。”那老道话还未落,此声便已起。
“哟呵,你今日竟如此迅速便说出来了。看来,你实是很高兴啊。”他眉毛高扬,双目瞪圆,双唇环成一个圈,睨着他。静默片刻,他接着道。“徒儿啊,你与他们中有人认识才几日,甚至与另两人认识不足一日,你便真把那结拜当回事了?”
此话入耳,韩江雪终是未再自顾做着事,而是停步转身正视他。须臾,他徐徐道:“师父,那我问你,你身上有何物看上去较值钱?”
那老道听他说完,便低头扫了自身行头一眼,而后抬头看他,静默不语。
“我便更不用说,那你说我们穷光蛋两个,还怕他有什么目的?”
“江湖险恶,你也得提个小心才是。”那老道看他轻扬眉毛,微眯双眼,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告诫他道。
然而那韩江雪只是如此低头,似未听他所说,自顾道:“而且,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人家图个什么?”
此话一出,那老道猝然蹙眉瞪眼,吹着鼻子,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驳道:“你什么都没有?有了师父你还不满足么?师父又是聪明绝顶,长得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话到此他忽而不说了。只见他低头挑眉撩眼,鼓颊咧嘴,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其变脸之快堪比戏剧脸谱。而后他道:“这可是你认了的。”
语罢,那韩江雪皱眉抬眼,露出大量眼白对他。那老道就是不理他神色,只是朗声继续道:“而且,为师有长生不老药。”他正欲下说,却感觉身旁有目光投射而来,他遂转头,便见有一人突兀在身旁止步,歪着头正看着他。那老道倏忽抬头,向他厉声道:“看什么看?”那人被他突兀一声吓了一跳,而后便仓促走开了。待那人离开,老道复又转头低头,变为方才挑眉模样道:“到时候师父将那混迹江湖的经验与那拈花惹草的技艺俱交予你,兼之我手中的长生不老药。嘿嘿...。”他只是如此猥琐笑着,而后抬头回复淡定从容神色,深吸一口气道:“所以说,我便依着你所说,什么都没有,那又有何关系。哪天师父一高兴,你便可以一步登天,岂不更好?”话到此,他忽而叹道:“哎,你便是太孤独了,整日与我这糟老头子在一起,遂一听见人家要与你做兄弟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师父,你不高兴了?”韩江雪听他说罢,不禁挑眉睁大双眼,偏头看他疑道。
那老道听他如此说,扬眉抿嘴浅笑摇头,道:“徒儿以后不是孑然一人了,为师我怎会不高兴咧?”
“师父,我怎就成了孑然一人了,不是还有你么。”此话一落,那老道又是不说话了。气氛在此时又突兀柔和起来。
不知静默多少时刻。那老道又是转头深深看他,面无波澜,兀地开口道:“徒儿啊,你常与你说的那句话,你赞是不赞同?”
“哪句?”
“狗屁的道,狗屁的宗师,狗屁的长生。”
“师父,我现在没惹你生气吧?”他见师父毫无回应只是如此盯他,便道。“好好,你说说,我听着。”
“师父故作高深你也信?”
“我就知道。”那话一落,韩江雪转头抬头斜眼,又是以眼白对他,还翘着一侧嘴角,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又道。
“哈哈哈,算喽算喽,不说喽。”那老道被他这模样不禁给逗乐了,遂抬手在他头上一通乱摸,又道:“说了你也不明白。”
韩江雪忽而曲腰后退不让他乱摸,又是转身玩弄摊上新奇玩意,不再理他故作高深的模样。
“徒儿啊,你别玩啦,我问你——”此话一出,韩江雪停步转头又是睨他,待他讲。
“若是你兄弟如今有了难,你管是不管?”只见那老道立于原地,面色平静,正视他道。
此话入耳,韩江雪思忖片刻,便开始轻摇着头。
那老道看他动作,眉头轻蹙,眼角低伏,满是不解道:“为何?”
“我又不会道法,而且还笨,管了不仅帮不了他们,反而还会将他们拖累。”
“那不是你兄弟么。说了这么半天,到头来,你便是这个想法?”
“是啊,我如今有多大能耐你不是不知道?我也管不了啊。然而,我却定会在他们身旁与他们一起面对,不是说好了么,同舟共济。”
老道听罢,兀地扬眉眼睁大一副活见鬼的模样道:“哟呵,你这半吊子还晓得同舟共济?”话到此,他又蹙眉凝眼,鼓鼻扁嘴,转为一副气恼不满的模样,又道:“还有,我再说一遍,哪个说你没能耐了?你有大能耐!”
“哟呵,师父你还真是难得一次夸赞我,那你与我说道说道,我有何大能耐?”韩江雪突兀转头睨他一眼,挑眉鼓颊,轻翘嘴角,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调笑模样。
此话一落,那老道便倏忽高扬眉毛,微眯双眼,下拉一侧嘴角,头高昂眼下斜看他。
韩江雪见师父这般动作,遂低眉眯眼,露出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转身继续前行,全然不想理他。
那老道看他模样,不禁鼓颊咧嘴,大笑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前头忽而有声明朗,裹挟着调笑。徐徐而来。
“师父,你每每都说到时候便把你那些东西给我,那你与我说说这到时候究竟是何时啊?”
此话刚落,后头便倏忽有声响亮,裹挟着恼怒,急急而来。
“好好走你的路。哪来这么多话。到时候便是到时候。”
此话方说完,那韩江雪忽而看见一新奇玩意,忙走过去拿起他直摆弄着,遂没了心思去看他,只是开口应道:“哦哦...”
————————————————————————————————————————————————
李凡一行人走后,云易因喝多了酒,脑袋昏沉沉的,遂进了房洗了脸,正要上床休憩。那敲门声却在此时突兀响起。他应了声,门遂应声而开。云易转头一看,便见徐若水伟岸身姿挺立在门外。
“徐叔,有何事么?”他见是徐若水,复又穿上鞋下了床,行至圆桌旁凳上坐下。期间,他瞥见徐若水此时已无方才潮红脸色,反而是一副眼色清明,不苟言笑的模样,不禁暗暗称奇。
“我再一次问你,你真要与我一起闯荡江湖。”徐若水面无波澜,看着云易道。
此话入耳,云易倏忽止住正提壶倒茶的手,转头睨他,轻蹙眉头道:“是发生什么了么?”
“没有。”他仍是这般神色盯着他,摇头。静默片刻,他接着道。“你真的什么苦都不怕?”
“嗯。”
“即便是粉身碎骨?”
“嗯。”
他就如那万年不变的石像,脸上直是如此且仍是紧盯他。他全身皆未动好似睡着了,只是从他嘴唇的蠕动中知道他已开口。
“这个江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它——是要死人的。”
语罢,云易又是转头睨着他,挑眉鼓颊,扬起一侧嘴角,轻笑道:“几年前,我不是便早已经历那种感觉了么?”
“在你看来,是人死了,而我所说,是心死了。”说完此话,他终开始动容,而且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他竟低眉伏眼,眼色无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静默片刻,他轻启嘴唇,语调徐徐,又道。“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徐叔,你知道的,我为了什么苟活到现在。”云易听他话语,又看他模样,亦是低眉伏眼。而后他徐徐抬手至自己眼前,将手翻覆着,接着道。“一双仅会酿酒的手,能做什么?”
房中自然无人出声。他直是如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略微凝滞后,便自己答道:“擦脸?抹桌子?整日摸着那酒壶与酒杯与人谈天论地?还是有一日能摸着娘们的胸脯?”
“这样,不好么?”静默片刻,徐若水仍是身子没动,仅嘴唇微动,凝视他道。
“不好,我怎么能好?”那话一落,云易便猝然应声,而后拧眉凝眼,脸上泛红,攥着拳头,一副不能自已的模样。他直是这般模样对着桌上一处,眼中忽而无神,思绪已至远方。而后紧接道。“那日,我蓦地自梦中惊醒。夜已深沉,街上四下无人,我早就已经泪流满面,醒后仍是一直哭,哭得肝胆欲裂。我永远不会忘了那个夜晚。忘不了,真的忘不了,我怎么可能忘得了那梦魇开始的日子。之后的夜晚,我渐哭的麻木了,便不哭了,遂开始想,想着想着便越想越明白。直至一日,我忽而便找到了方向。”
话说到这,他眉头拧得快成了麻花,眼睛凌厉如千里冰封,攥着的拳头毫无血色,颤抖不已。而后他用力咬着牙道:“于是,我冒着雨在街上找吃食,与地痞泼皮斗狠,打输了我便去药铺偷药,等我病得实在没力气偷了。那,我便去抢。”语罢,他突兀凝滞了下来,眼中渐有了神采,直是在那定睛看着徐若水。
“哈哈...”没过多久,他竟突兀如得了失心疯般笑了起来,他一面笑着一面抬手用手背在脸上乱抹,待他笑的直咳嗽,便停下来直喘着气。他神色激动似乎要将满腹的话语倾泻而出。果不其然,他强忍着气喘,紧接着说道。“徐叔,我知道,你心里定是以为我在瞎编。我连偷都没了气力,那如何去抢?哈哈哈...让你猜你也猜不出来。徐叔你是真笨啊,那日不是你把我从它嘴下救下的么。你怎地会猜不到呢?哈哈哈...”
那云易直是如此像个疯子一样前仰后翻,自言自语。反观徐若水早已恢复平日静如止水的神色,一直站那看他模样。
“哈哈哈...,我当时真的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徐叔,你说,为何最后仍是我赢了?”他一手抚着胸口一手弯曲枕头趴在桌上直是剧烈的喘着粗气,待他渐喘匀,便见徐若水站那处看他模样,遂问他道。
徐若水还是那般淡定从容模样,静默不语。
未几,云易腾地从凳上弹起,前冲曲腿顺势跪了下来,而后靠近徐若水,抬手猛抓他衣袂。那徐若水反正就好似一尊雕像,便连看到他这般突兀动作也丝毫没有躲闪后退的趋势,只是脑袋眼眸随他动作而下移。片刻后,只听身下倏忽有声,徐徐传来。
“徐叔,你告诉我。我究竟,为何而活?”
此话一出,那徐若水身子蓦地一怔,而后向后小退一步,云易因他这突兀一退,一个不稳向前倒去,却因徐若水步子不大,身子直是悬在半空中。徐若水此时虽低头正对他,却眼无神色,不知想些什么。只是能见到,其嘴唇紧抿,颤动地止也止不住。若说他之前看着云易是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那此时,自那句而出,他似是情不自已,连说话的心思也没了。只见他轻抬双手将云易手推下,而后徐徐转身缓步而行。云易因他推下自己的手直是俯伏于地上,却未抬头看他。须臾,门口忽而有声传来。其声低柔,裹挟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个江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满地都是杀戮和欺骗。入了这个江湖,便整日要与死亡同行。记住,任何人都不要去相信。包括——”话到此,他猝然止步,徐徐低头,眉在低头间渐低伏,眼眸渐微眯。他直是如此盯着自己那双颤抖不已渐握成拳的手,轻启他仍在颤抖的嘴唇,接着道。“总有一天,若你还活着,你会知道的。到头来,你一直便是一个人。”
话音一落,长留坊又如往日一样静籁无声,没了生机。只有,廊中一人踱步,房中一人俯伏,窗外一人喝酒,房上一人侧卧。
窗外那人青年模样,贴着窗边那墙悬着,以二指勾住那酒壶,直在那不动,似是喝醉了,片刻后,他忽而扬眉摇晃着头,嘴扁着发出哒哒的响声,而后徐徐睁眼,却因日光热烈复又闭上。待他睁开双眼,他头与手腕皆动,摇晃着他的脑袋与那酒壶,悠悠而去。
屋顶上那人是个老人。他直是睨着那青年摇头晃脑的背影远去,方起身,而后摇头叹息一声,亦是离去。
问情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