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炊烟,还有,人——站着,躺着,半跪着。
一人为首而站,粗略看去,此人一身雪白曲裾,宫绦呈淡绿系着一牌。那牌通体有翠绿光华流动,材质为玉。略微定睛,可见其束发戴冠,冠中插一簪,亦翠绿为玉质。往下而去,只见其脚踏高筒锦靴,身躯凛凛,伟岸不凡。自其身姿便能推测,外貌定也不俗。果不其然,近眼望去,此人不拘常礼,留发披散在肩上,也有之散在脸两侧。其发下额头宽挺,眉如枝柳飞扬,眼如丹凤高挑,鼻如截筒圆润,嘴如弦月浅勾。细细观之,此人五官糅合,气质阴柔,赫然是一副世人所称道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模样。
那人低头紧凝着半跪男子,脸色忽而泛起一阵潮红,而后缓缓抬起他明显颤抖的手。
“走。”他语调发颤,弥漫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未几,众人便消失在远处。
大地以南,有一国——南月,有一州——渝州。渝州作为南月国都武安之所在,繁华自不多说。提起这渝州,就不得不提起其中最有名的两处——名扬天下的渝州武安万剑宗与得天地造化而成的天水龟山。渝州武安万剑宗,又称南万剑宗,相传为剑道之始,剑宗之首,历史悠远,不知传承多少日月。而天水龟山,顾名思义,其状如龟,作仰望状,孑孑而立。龟背上又立小山,矗立坚韧,直破云霄。而其名动天下之处在于小山之上依稀有二十字现于石壁之上,传言皆是自然而成。
别离感日长,聚首叹宵短。
苍天应有情,夜雨染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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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凡哥,你慢一点,小鱼哥他...”此声如铃般清脆悦耳。循音望去,主人是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女。只见她一身淡绿色齐腰襦裙,腰带系结如蝴蝶,留二绺飘泄而下;发梳双螺系带,风拂过,发带携青丝飘舞,愈显其轻快灵动;此人五官亦是精致,使人见之忘俗。眉浓如泼墨,又如杨柳轻挑;眼浅如白描,又如桃花飘零;鼻挺翼丰,圆润精致;嘴粉似敷脂,又如弦月弯勾,兼之脸庞有鹅蛋的圆润与白腻。使人视之,灵动烂漫,娇美可人。
此时,她正搀着看起来与她年岁相仿的少年,无疑,此人便是少女口中的小鱼。
说起这小鱼,也是一位天佑福瑞之人。因在四年前,他被此地一名老渔夫打捞而起。要知这渔村临海,广袤无垠。将他救起之时,他已是气息奄奄。也亏这李凡父亲医术远近闻名,才硬生生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不过此人醒转之时,不仅没了记忆,而且直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
“连这海都淹不死这小娃,不就是条鱼吗,以后就叫小鱼算啦。”他坐在床上,瞪着两眼,看着老渔夫脸带笑意,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
老渔夫死后,他便住在李凡家里。此人相貌平平,体格瘦弱便不再细说。倒是那少女口中的李凡,生的一副好皮囊,尽得他母亲风华之姿。此人今日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掩盖不住其伟岸身躯。他束发系带,瓜子脸蛋。眉如刀裁般挺翘锋锐,目如星辰般深邃莫测,唇如弦月般弯翘丰润,鼻梁宽厚长直,准头挺立丰厚。此人虽上睑有些凹陷,却恰使得五官突出,肤色也是略黑,却更添了野性。此时,他于二人前头快步走着。其长身而立的模样,显得潇潇洒洒,气度不凡。
此声一入耳,只见他忽而转头回退几步,随后双手后伸,身躯微蹲,将小鱼大腿一托。那小鱼一个踉跄,便朝他背上摔去,而后李凡便背着他一路小跑起来。
“啊,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背。啊...黑皮,黑皮哥,李凡,凡哥,啊...不要。”在这罕无人烟的龟山上,叫声断断续续响彻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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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下来吧。”不知何时,李凡忽而停步转头,对他笑道。
那小鱼早已安静了下来。此话一出,只见他徐徐自李凡背上滑下,眼中带着伤感,理也未理二人便自顾而去。李凡见状,不禁瞟了眼那少女,见她正掩嘴偷笑,不由对她摇着脑袋,摊了摊手。
“李凡哥,我要回普度寺了。”少女忽而转头正视他的眼眸,缓道。
“嗯,时候不早了,你上山小心一点。”李凡缓缓应了她一声。语罢,她便点头,步伐轻快而去。
“李凡哥只是想帮我。”小鱼直是如此安慰自己。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药罐子,四年来,他受过无数的冷面与嘲笑。这令他自卑而且极度敏感,敏感到他总是不能自已地去观察他人的神色,以此来揣测他人的看法与态度。然而,这种为人所看不起的切身体会却也造就了他十分在意别人的感受。即便是损己利人也没什么。
“为何要在乎他人对你的看法。”路上,他已无数次如此对自己说。然而,在李玄冥面前——那个总是害怕伤害他,却偷偷喜欢着李凡的少女。他总是情不自禁。因为这个少女,他太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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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到黄昏,夕阳将两人影子拉的老长,风拂过,枝头呀呀作响。
静,太静了,确切的说,是诡异。
“什么味。”小鱼动了动鼻子,而后皱眉疑道。
李凡自后随了上来,跟着动了动鼻。未几,两人猛地转头相对而视。此时,在彼此的眼中,都有一种极度的恐惧蕴含着。
因为,这风,夹着血腥味,闻之欲吐!
两人发了疯地往村子里跑,然后,他们却再也挪不动了。
夕阳西下。天上彤云密布,地上满地的血。红的耀眼!
死人,全是死人!
“吴伯。”小鱼像疯狗一样往前扑,忽而一个踉跄便倒在血泊中,浑身是血。
“邓老爹,小猴子”他悲鸣,血泪满面。
他不能,也根本不想体会,早上仍然鲜活在眼前的人,如今却阴阳永隔。此时,无数的画面在他脑中翻涌而过,他嘴里胡言乱语说着,大脑已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这是带你们给的,桑葚。”他总算在惊乱中清醒了些,待他说完,他猛地低头伸出手向胸口探去,而后胡乱抓出几串桑葚。那桑葚被他抓破,汁液横流,与掌中血交相辉映,愈显娇艳欲滴。
他只是如此跪着,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声忽而自远处而来。“爹,娘,你们在哪?”此话一落,小鱼蓦地转头望去,便见李凡从家里跌跌撞撞冲了出来。此时,他披头散发,脸色涨红,眼里满是绝望的泪水。他好似一只发了疯的公牛,正奋力地撞开一扇扇屋门。
小鱼听他言语,猛地缓过神来,而后怀着忐忑的心情,起身向着其他屋子径直而去。
“李凡哥,你...?”许久,小鱼已是面色潮红,嘴唇苍白,勾腰直喘着粗气。他见李凡一脸落寞,眼中毫无半点生气,不禁欲言又止。
他杵在原地看着李凡,面色踌躇。未几,他终是抿了抿嘴,对他道:“还有希望,有希望就不会绝望。说不定,他们早就躲了起来,说不定——“
小鱼见他此时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止住了安慰。未过多久,他忽而身躯一惊,瞳仁急张,猛地转头对李凡,似想到什么可怕的事。而后只听他道:“歹人杀了村子里的人,不知普度寺怎么样了。我们即刻便抄小路去找玄冥,走,快走。”还未说完,小鱼已猛地伸手,拽着他的手臂往外跑。奈何他体弱的厉害,那李凡立于原地仍是一动不动。
小鱼见他像丢了魂一样呆立着,不由大急,遂奋力推搡着他的身子急吼道:“黑皮,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既然未找到叔婶,他们便极有可能脱了危险,就算...你站在这也无济于事啊。为今之计是赶去普度寺通风报信...难道你想现在就失去玄冥?”
李凡的脑袋里像浆糊一样乱七八糟,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父母的音容。此时,他沉醉于悲伤之中不能自拔。然而那话一落,玄冥如花般的脸靥忽而浮现在他思绪之中。须臾,他脸色渐正,而后猛地推开小鱼,扬长而去。
“啊,李凡哥。”李凡还未走几步,小鱼却蓦地怪叫一声。他也未管李凡是否听到他所说,只是自顾道。“我忽而想了起来,还有一个地方,我们似乎没去。”
此话一入耳,李凡便倏忽转头凝视着他。此时,他披头散发,刀眉紧拧,眼神凛冽如恶鬼降临。
“哪?”
他还从未见过李凡如此神色,不禁有些悻悻然。于是他轻轻咽了咽口水,而后才道:“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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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了,这本身我们几人好玩挖的密洞...”他话还未说完。李凡早已弯腰进去了。
“别杀我,啊,别杀我,求你了。”未几,里面忽而出现一阵鬼哭狼嚎。
“吴山水?”小鱼闻声愕然。这声音他在熟悉不过了。因为这吴山水与他并称这渔村双弱,而这吴山水更有不如。人人都说他是他老爹的缘故。他老爹是这村里唯一一个中过秀才的读书人,却因体弱多病,不能跋涉科考,遂给他儿子取了这个名字,以望其能跋千山涉万水,身强体壮且无病无灾。这人一向懦弱胆小的很,连杀鸡都不敢看,便连拿着刀都会抖三抖。很多人,包括李凡一向不屑看他一眼。倒是小鱼对他不错,不过也多是因为同病相怜罢了。
只见李凡将这吴山水提了出来。这人一脸惊恐,还在大口喘着气。待看清二人,他便开始嚎啕大哭,而后自言自语,说着些“对不起他,我没用”之类的胡话。
李凡见状,提起他的衣领猛地摇晃着他。此时李凡眼神凌厉,语调急切,对他道:“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见过我爹娘没有?”
这吴山水却仍是跟是丢了魂一样,只是自言自语。李凡见状,不禁怒气攻心,作势就要揍他。
小鱼见状忙上前拉他,急道:“李凡哥,他能挨得了你一下吗?你还不了解他么?他现在吓懵了,你问他什么都没用。我们快走吧,带着他去普度寺。”
语落,李凡思忖片刻,觉得有理,旋儿将他托起,往后背上一摔,便往山上掠去。
人们都说,人在绝境之时只要满怀希望便能爆发超人的潜力,这句话,用在此时,果真不假。
“从这条小路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先他们而到。”山路上,说完这句,小鱼剧烈喘着气,似已丢了半条命。
普度寺,一个历史不久的寺庙。据说不过十五年,然而里面僧人却不少,多半是因家贫走投无路之人,不过也不乏习武求佛问道而来。
时至傍晚,寺庙灯火零落。三人来到门前叩门。不一会儿。便有一秀气和尚开了门。他迷迷糊糊,语调慵懒道:“李凡,小鱼?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主持呢,我有急事找他。”此话还未落,二人已是莽撞冲了进来。那和尚一个踉跄后退,又急向前挡在二人身前道:“主持正在坐禅,不便打扰,”
他听二人语气不善,遂提着灯朝着二人脸上照去,俨然发现二人脸上血痕斑驳,惊愕之余忙问询道:“发生了什么。”
“有歹人闯进我们村,我们村的人,都...”小鱼哽咽不已,然而他知道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遂正了正脸色,又道。“我们恐怕他们会奔你们寺而来,便急忙来告知你们。”
那和尚闻言大惊,也不拦他,转身呼喊着往后院去了。
三人还未喘足气,便又往李玄冥居处而去。要说玄冥为何住在这求佛修道之地。得因这玄冥本是孤儿,为主持于云游之时拾捡而得。她与寺龄相差无几。主持本欲养她几年便将他送予一户人家。可她念着旧情,执意不肯。主持见她执拗,无奈之下便将他安置于寺院偏僻之处,也好避嫌。
三人进门正向李玄冥道明来意,便见一面色凝重的小和尚快步而来。他还未歇口气,便语调急切道:“四位,主持有事与你们说。主持在正堂等着。”语罢,他便匆匆而去,
四人对视一眼,俱都面色严峻,不敢怠慢便急向正堂而去。路上,四人身旁有僧侣往来如梭,相对无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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