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留坊中此时人生喧闹。那云易本是有着江湖人士豪气的人物,遂三言两语便与吴山水小鱼几人打成一片。
“云易,何人来了能让你如此高兴?”坊里的喧闹忽而被这突兀的一句给破坏。云易一听此话,便倏忽站了起来,向声源处走去。众人因他这个动作亦是紧盯帏帘处。未几,帏帘被掀起,一男子踱步而入。
此人身着乳白色交领曲裾,踏着蓝白相间的高筒锦靴。头发上未加任何饰物,仅是如此披散着,在门户大开的酒坊之中,显现着淡淡的蓝色。他额头高宽,颧骨微高,脸往下渐窄成倒三角状,双眉浓厚倒提呈八字,眉尾略翘如剑。若仅视其脸型与眉,便会产生一种凌厉冷酷之感。此人眼如杏仁,山根挺立,鼻梁长直,准头鼻翼皆丰,嘴唇仰如弦月,色红润却不丰厚。其眼与唇的搭配混合,又予人一种温柔和气之感。他实在并非人人传颂的那般俊俏英朗举世无双,只是其身上两种气质巧妙糅合令人欲罢不能。
云易行至那人身旁,转头向众人道:“这便是我与你们常说的徐叔。”此话刚说完,那徐叔已将手置于他背部,轻推他向众人而来。那人首先行至游医身前,向他作揖,徐徐道:“晚辈徐若水。”他见那游医回了礼,便又向他人一一行礼。
起初,虽有云易居中调和,活跃气氛。然众人见徐若水坐于位上却仍是有所收敛。而后,众人发觉那徐若水幽默风趣,侃侃而谈。气氛不觉又是喧闹起来。李凡边与众人攀谈边观察此人,发现此人分明是云易口中博闻强识之人,却每每与众人攀谈都是点到即止,分寸拿捏地正好。暗想此人不愧为在南月渝州也能左右逢源之人,心底不禁佩服。
几人正谈着,却被门外突兀一声打断。众人皆望向门外,便见那韩江雪推门进来,直是一副低头踱步的模样。那游医随在他身后也是踱步走着。他一进门便忽而提速赶在韩江雪身前。待他近到众人跟前,他先扫视众人,而后径自走到云易身前,向他作揖。
众人皆被他动作弄的摸不着头脑。云易更是扫视众人而后盯着徐若水,蹙眉不解。
“我徒儿不懂事,在你们酒坊偷了一壶酒。”他静默片刻,而后徐徐开口说道。
那云易还未有所反应,却被那老道突兀一声弄得一惊。
“韩江雪。”
韩江雪听那老道叫他,直是低头提速行至云易跟前,深深一揖道:“行窃之事,非大丈夫所为,我一时糊涂,铸成大错,请你们责罚。”
众人见他只是偷了一壶酒,竟要做出这种姿态,不禁同情看他。仅有徐若水与那游医看着那老道。云易也是愣了片刻,不禁轻笑道:“仅是一壶酒而已,无事无事,以后你若想喝便与我要便是了。只是不知,你为何要偷?”
“我没想偷,只是进了这酒坊,看这酒坊无人,兼之心中急切,遂拿了酒就跑。”语罢,他低头抿嘴,静默不语。他身后,那老道忽而蹙眉伏眼,深深地看着他低头静默的背影。
“教不严,师之惰。”这种事怎地也轮不到你。”未几,那老道突兀开口,而后提步。众人听他此话皆已猜到他要干什么。然而,此时他们却大跌眼镜。因为,那老道竟兀自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杯酒自顾喝了起来。待他将那杯酒喝尽,扬眉眯眼,直啧着嘴,而后道:“还是这样喝好喝啊,韩江雪啊韩江雪,你直是如此灌我,不仅浪费了酒。而且,当时我只顾着喘气,连酒味都未沾着。哎,来来来,都站着干什么,都坐都坐。”语罢,他不再看众人,在那自顾喝着酒。众人还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遂都直怔在那。云易见众人愣着,便招呼他们坐下。本来凝重的氛围被那老道弄的又是轻松起来。
菜上了桌,众人吃吃喝喝,喧闹不已。小鱼喝了口酒,又伸手正欲夹一筷子菜。他突兀眉高扬眼睁大,手也因为此动作杵在那。而后他转头对云易,急促道:“对了,你方才不是说,稍后便说说你那高兴之事,那现在可以说了吧?”此话一落,除游医与那老道自顾吃喝着,众人皆抬头盯他。
云易见众人模样,便将手中筷子放下,而后起身将手攀至徐叔肩上搭着,徐徐道:“再过不久,我与徐叔便变卖了这酒坊,去那江湖闯上一闯。”
语罢,李凡一惊,后道:“何时?”
云易听李凡言语,不禁转头看徐若水。那徐若水见他望来,扬眉眯眼对他浅笑道:“六七日吧。”
“你我才刚相识,你便要走了,真是想想便觉得遗憾。”小鱼虽语调伤感,脸上却是扬眉眯眼,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云易见众人因此事兴致都不高,遂暗自惭愧,便极想找些话来调和调和。于是他转头对小鱼道:“小鱼,我看你今日笑得止也止不住。说说,最近你有何高兴之事,也让我们高兴高兴?”他本是为了转移话题,随便那么一说。然而他看小鱼一听此话竟突兀不笑了。只见他两颊泛红,眼眸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这神色虽未在他脸面上持续多久,却仍是被众人发觉。特别是李凡李玄冥吴山水三人,皆是轻蹙眉头,疑惑不解地紧盯他。小鱼见众人看来,正手足无措间。有一声突兀响起,缓缓而来,令他低头扁嘴,红到耳根。
“只怕是,想到潜藏心底那人喽。”
众人听罢,更是凝眼盯着小鱼,待他讲。其间,云易忽而转头,见徐若水扬眉眯眼,鼓颊抿嘴直盯着小鱼笑着,遂又转头看小鱼模样,心道:“徐叔就是徐叔,辨相识人也是如此高明。”云易正想着,便见小鱼猝然拿起手中酒,抬手至云易身前,而后环顾众人道:“怎么说着说着便扯到我了。云兄与徐叔过几日便要走了。我们何不趁着今日聚于一起的机会来敬二位一杯,为二位践行。”说着,他先起身等待着。众人一听他所说是这个理,又不便刨根问底,遂放过了他,而后皆起身共敬二位一杯。二位也是起身回敬众人。
待敬酒完毕,正当众人徐徐坐下之时,云易突兀转头挑眉眯眼,睨着李凡笑道:“李兄,我上一次未见你像这般笑着,难道这几日,你遇到什么喜事让你今日如此善谈?”语罢,他又斜眼盯着李玄冥,心思不言而喻。此话入耳,李凡转头浅笑着看着李玄冥,静默不语。众人也是因李凡转头而皆向李玄冥看来。见众人皆望着自己,她不禁脸色泛红,徐徐低下螓首。李凡见她羞涩模样,遂猝然伸手拿起自己面前酒杯向云易掷去,而后道:“哪里都有你,调笑了小鱼还不够,还要调笑我与玄冥。”
云易接住那杯,扬眉眯眼,鼓颊咧嘴,粲然大笑。而后他转头将目光移至吴山水,对他眨了眨眼。吴山水一见他模样,眉头高扬,眼眸睁大,忽而想到什么。只见他为自己斟了杯酒,又起身正对那游医,躬腰将酒前推道:“师父,喝酒。”那游医被他突兀的动作弄的一惊。片刻后,他正要有所反应,那云易于一旁笑道:“先生,用我所酿制的云康敬您,应是不掉份吧?”此声入耳,那游医扬眉眯眼,粲然笑着接过了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见吴山水敬酒却不跪,不由疑惑,却也不便说些什么。那云易如此想罢,却眉高扬眼睁大,似想到什么有趣之事。而后他扫视众人,面色激动道:“既然今日我们几人聚于一堂,又各自有高兴之事,那便是缘分。那我们何不在此结为异性兄弟。”语罢,除那老道与游医还有徐若水,其余人皆面面相觑,却无人出声。
云易见众人默然,不知众人态度,遂逐一望向他们。他先转头望小鱼,小鱼回他一笑,而后倒了杯酒置于桌上。他轻笑着转向李凡。李凡扫视众人,而后将目光落于吴山水上,深深看他一眼,亦是倒了杯酒置于桌上。云易满意一笑转头朝吴山水。相比前面二人,他便显得无比犹豫,直是低头杵在那不动。此时,气氛静寂,落针可闻。未几,他的胸部开始颤动,而后是肩,头,最后全身都开始剧烈晃动。那游医见他动作,低眉伏眼,眼中泛着浓浓的温柔,而后伸手轻拍着他的背。吴山水偏头看着他模样,须臾,倏忽抬手往脸上一抹,而后抬头扬眉眯眼,鼓颊咧嘴,大笑着也是倒了杯酒,置于桌上。当众人以为这过程已结束之时,那云易却突兀将脸朝着韩江雪。韩江雪见众人循着云易的目光看来,顿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那老道见徒弟模样,遂道:“他年岁还小,与你们交往不来。况且,你们几人都有高兴之事,我徒儿今日就只差在额上写下倒霉二字了,也与你们毫无缘分。便罢了罢了。”
此话一出,云易倏忽浅笑起来,移步至那老道身前,拱手道:“今日,你二人本是因偷酒讨罚来的。然而到现在,我可曾罚过你们?”他左右扫视二人,接着又道:“不仅未受罚,你等还在此又是一顿好吃好喝。先生你说,这不算高兴之事,还有什么能称的上高兴之事。”
此话入耳,那老道眉渐高扬,眼渐眯几近都看不清了。他转头看着韩江雪,不再多说。韩江雪见师父脸上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思忖片刻,便也是起身倒了杯酒,将它置于桌上。
“我确信各位皆是真心想与其他四人结为兄弟。那些个表面的仪式我们五人也不屑为之。总之,各自喝了桌上另外一人所斟的那杯酒。自今日起,我们五人便荣辱与共,兄弟齐心。”云易见桌上四杯酒皆在,不禁朗声大笑,而后也是倒了杯酒,置于桌上。五人对了年龄,便以云易先拿杯喝尽,而后李凡,接着小鱼,然后吴山水,最后韩江雪。待韩江雪喝尽,五人皆相视粲然大笑起来。
今日,四月初。渝州武安,万里蓝天无云,千里长留粼粼,百里莺燕春啼,十里春风和煦,杨柳依依。
长留湖畔长留坊内,在别人眼里,仪式简约,荒唐可笑。而在五人眼里,生死与共,风雨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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