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触碰到柔软的床铺,摸起来的质感很是顺滑,顾钰想起人间上等的好衣料,大抵都是些色彩鲜艳的缎子,一般人家负担不起那些东西的价格。
不过这些东西离他很遥远,他从前无需睡觉,也无需进食,他的生活便是闭关,修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说是乏味也罢,不入世的仙家便只是如此生活着,因而被山下那些修仙者敬仰着,膜拜着,令那些对他来说太过短命的修士将见到他作为毕生夙愿。
但此时此刻,他的眼前却一片漆黑。顾钰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他软着双手在周身一阵摸索,自个儿身上是只套了里衣,床铺很宽敞,榻上挂了轻柔的床幔,边上摆着四方的木柜子。
顾钰不知道自己为何眼不能视物。他反复用手指去感受着自己眼前,但一无所获。他想用灵力去探查一下周遭情况,竟一丝一毫的灵力也抽调不出来。
顾钰试探着伸出脚来,脚底触碰到的是毛糙的地毯。他试探性的下床,却因为无力而瞬间跌落下去,身子斜斜一摔,整个人撞到了床头的木柜上,坚硬的棱角硌的顾钰肩膀一阵疼痛。
这巨响大抵引起了谁的注意。顾钰虽然双眼不能视物,耳朵到底还是好的,敏锐捕捉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之后是木门被推开,顾钰感觉到一双宽大的手抱起了他,男人温柔又带些惊喜的声音便立刻从他头顶上传来:“师傅,您……你终于醒了?”
顾钰怔了一下:“师傅?”而他也是此刻出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
顾钰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却一无所获。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于玉留山观霞殿上的修行岁月,他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独自一人,仅与山川日月为伍。他不知道自己收过什么徒弟,男人的话与他而言只不过是无稽之谈。
“师傅,你忘了我。”男人低声说,但声音沉静,似乎并不含有什么遗憾,“——但没关系,你会想起我的。”他说的如此笃定,好像这是一件一定会发生的事情,语气似不容一丝一毫的质疑。
顾钰感觉到男人在梳理他的黑发,男人的手指温柔的从他的长发中穿过,一下一下的梳理着。黑暗的室内再没了其他声响,顾钰只听得见二人的呼吸声,以及手指与发丝摩擦时细微的沙沙声。
男人忽又开口:“师傅,你渴吗?你的声音都嘶了……师傅,我去倒水,你好好休息就是。”
顾钰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男人松开了他,将软枕在他脑后垫好,这才离开。
男人回来的很快。他再次回来的时候,顾钰能够听见陶瓷制品被置于木柜上清脆的声音,之后是茶壶里倒出水来的声音,顾钰大抵能够想象到茶壶细长的壶嘴吐出茶水来的样子。
男人再度温柔的扶起他。顾钰并不想就这样倚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但男人对他的态度显然友善,再加上男人一直喊他师傅,顾钰自个儿此刻又使不上什么力气,他实在没有反抗的本钱,只好暂且先听话着。
温热的水流入干渴的喉咙之内时带来一阵甘甜的滋润感。男人为他喂了些水,之后是陶瓷的碰撞感,紧接着的就是涌入鼻腔之内的苦涩气味。
“师傅,我为你熬了药。”男人低声说,“已经放到温热了,我喂你。”
顾钰心中仍然存着犹疑,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男人如不是来搭救他的,那大抵就是他如今状态的罪魁祸首。在局势明朗之前,顾钰实在不敢轻信,更别提吃这男人为他熬的药了。但男人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之事,虽然声调温柔,手却牢牢扣住了他,不容分说便已将药喂到了他嘴边。
嘴唇与陶瓷的小勺接触,顾钰本不愿咽下,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直接闹翻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他不认为自己目前的情况有一丝一毫的胜算,还是勉强应了男人的意思。
一碗温热的汤药下肚,身体里粘滞的灵力终于又重新开始流动。顾钰能够感受到药力顺着浑身的经脉流动,温润的舒适感从身体各处传来,顾钰稍稍心安,看来此人对他的善意基本属实。
“你是我徒儿?”顾钰问。
“嗯。”男人立刻应答。
顾钰稍作沉吟,不久便再次开口疑问:“现在这是……怎么了?”
“师傅不必心急。”男人的声调依然温柔,“安心休养吧,你会慢慢想起来的。师傅一定忘了很多。”
“很多?”顾钰困惑的问。
男人说:“师傅收我为徒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顾钰愣了一下。他还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思绪被搅做一团浆糊,困意渐渐袭来。朦胧中,他感觉到一个湿润温暖的东西轻轻贴上了他的额头,蜻蜓点水,这份触感转瞬即逝。
“我在汤药里加了安神的东西,师傅安心休息吧,我去点上你爱用的香。”
顾钰已做不出回应,但他那双失神的墨黑色眸子在困意的侵袭下渐渐合上。睡梦中意识仿佛被抽离,顾钰的思绪飘飘扬扬,就这样回到了数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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