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恶龙传说（上）

掬起一捧清冽的泉水，往脸上浇去，冻得格莱蒂斯打了个激灵。清澈得仿佛空无一物的泉水里映出女子姣好的面庞，经过半小时的努力，她恢复了正常的面貌，虽然能够坚持的时间不长。拍拍脸后站起来，她觉得全身的疲惫都一扫而光。纵使巫师说得多么紧急，行程还是推迟了一天，让她能够有时间回复雪伦的信件。

黑暗森林的最东边靠近大海，比内陆温暖潮湿不少，是一片即使在冬天都能感受到生机的森林。比起只有针叶林的北边，东边的这片树林中还有不少阔叶树林，没有凝结成冰流淌在山野间的泉水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树木的缝隙之间透出丝丝缕缕的阳光，甚至能听到一两声不属于大型猛禽的婉转鸣叫。

这里是与黑暗森林阴森恐怖的画风完全不同，仿若像儿时睡前讲的童话。她在黑暗森林的这些年，冬季永远都是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这里却几乎是人间仙境。

不过，原本以为是来当交通工具的格莱蒂斯这次并没有机会化作龙形，而是与巫师一同瞬移到最远距离后靠步行走到了这里。

看起来还要走很久，为什么魔女要对这片树林施下禁止使用法术的诅咒呢？

“走了，格莱蒂斯。”巫师靠着长满青苔的树干休息了不到半小时，就再次准备启程。

她摸了摸颈间藏在羊毛针织衫下的金饰，终于忍耐不住好奇心，问道：“到底是关于茉伊拉的什么事？”

“等见到魔女再说，我不想到时候再花费口舌再说一次。”巫师走在她的前面，脚下踩着古树虬曲盘绕的根脉，回头看了她一眼。

格莱蒂斯难得有点好奇：“那你跟我说说魔女吧，我听树精灵说，这里的魔女沉睡很久了。”

“那些树精灵都这么八卦么，还是没有委托时你太无聊了？”巫师反问。

她立刻反驳：“才不是八卦无聊，书房里的书又老又旧，找不到有关于这位魔女的故事，树精灵也不知道，我才来问你的。”

“原来是这样呢。”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呀……”察觉对方的语气有点奇怪，格莱蒂斯有点无奈。

“你要是在学习如何掌握魔法上也这么具有好奇心就好了。”

“还不是你教得太烂……什么叫做感觉一下就会了，一听就懂了，一看就能记住……”格莱蒂斯忍不住小声嘀咕。

“你有说什么吗？”巫师站在斜坡上，仔细观察着地形的同时问她。

“没有……”格莱蒂斯立刻摇头。

“快一百年没有踏足这里，植被都长高了，一些道路也被遮盖。”巫师对山坡下的格莱蒂斯招招手，“今天我们得在这里过一夜。”

格莱蒂斯点点头，随即才意识到刚才巫师说了什么：“啊？”

“野外过夜而已。”巫师抬头看了看，冬季天黑得早，现在离太阳落山不足两个小时，肯定不够来找到魔女的城堡。然后意识到什么，他转头问：“你害怕了吗？”

格莱蒂斯砸吧了下嘴：“才不是。”事到如今，这种事怎么可能让她害怕。

这是一个陡坡，只能踩着岩石间的裂缝爬上去，但对格莱蒂斯而言并不十分容易。她走到一半停下来喘了口气，抬头正准备继续的时候，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是巫师的手，苍白而修长。

陡坡上没有高大的植株，巫师半蹲下来，身后的太阳散发着有些刺眼的光芒。很可惜格莱蒂斯没看清巫师的表情，不然她就会惊讶地看见巫师脸上那略带无可奈何、带着丝宠溺的笑容。

也是从未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

是转性了吗，还知道拉她一把。格莱蒂斯只犹豫了一瞬，就伸手握住他的手，让巫师把她拉了上去。大概是走得时间太长了，一向自带冷气的巫师掌心不仅热而且微汗，就像是普通男子的手一样。

“身体素质太差了。”格莱蒂斯刚站稳，就听见巫师说。

她略有点不服气，但巫师说的又没错，谁知道常年看起来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巫师体力比她这个身体健康面色红润有光泽的人还好呢。

眼睛一转，她笑眯眯地回：“毕竟比不上你老当益壮。”

“老？”巫师重复了这个字一遍，握住她的手腕力度有点大。

“难道不是吗，所有人都知道你有一千多岁。”格莱蒂斯到没想到巫师反应还挺大，把她的手都捏疼了，顿时挣脱了对方的手，转身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巫师导致了吸血鬼的出现，那么巫师这个非人类现在年龄究竟多大了？而且，即使属于擅长魔法与智力超群的巫师一族，巫师也活得过于久了，能随便活到千年以上的生物，只听说过龙族、精灵，还有……吸血鬼。

说到龙族，千年前消失的那头魔龙究竟去哪里了呢？如果死了的话，那么尸体呢，如果沉睡了的话，那么是在哪里呢？身为人类的时候，她从来不相信有关龙族的传说，但是被诅咒后，她对这些传说就越来越感兴趣。

“但还没有谁敢在我面前说我老，”巫师的声音低下来，但并不是乌云压境那般沉甸甸的，只是故意发出那种低沉的声音，“格莱蒂斯，你还想说什么？”

“那我还是不说为好。”格莱蒂斯见好就收，即使巫师现在无法施展魔法，她也并不想惹怒他。她对天发誓，巫师若小肚鸡肠到把她丢在这里，她剩下的时间绝对不让他好过。

认怂得真快。巫师将格莱蒂斯的小表情观察的一清二楚，路上无聊，格莱蒂斯是唯一的乐子，但后者将“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近十年来演绎得淋漓尽致，根本不像前十年那样一点就炸，让他觉得没劲了很多。

明明有那么多问题，却宁愿去问其他的人……

想到这里，他挑起话头：“今早我看到送信的海东青了，是谁写给你的？”

走在前面的格莱蒂斯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回：“是雪伦，她到南国都城了。”

“南国都城……”巫师略一点头，以非常平静的语气随口一提，“哦，吸血鬼的地盘呀。”

走在前面的格莱蒂斯却没如此平静，这句话对她而言不啻惊雷，她回头三两步冲到巫师的面前，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吸血鬼？”

“我说过他在找人吧，既然要找人，自然是要把交通最便利、经济最繁华之地掌握在手中。他在变成吸血鬼之前，就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在解除封印之后，他为了找到那个人，集结了所有的吸血鬼，将不听话的挫骨扬灰。百年间他不断扩充实力，暗夜酒馆不过冰山一隅。”瞥了一眼惊讶不已的格莱蒂斯，巫师理所当然地说，“我记得他在南国都城的产业是一家剧院。”

“什么剧院？”格莱蒂斯额上的冷汗都要滴落下来。

“魅影剧院，很符合吸血鬼鬼鬼祟祟的风格。”

看着格莱蒂斯愈发呆愣的表情，巫师淡笑：“怎么了，像是见鬼了一样。”

“雪伦在信中写了她去这个剧院看叫做《恶龙传说》的新戏……”她呆呆地说，脸上的神情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不会有什么事吧。”

听到后半句话的巫师皱了下眉头，藏在蓬乱碎发后的茶色眼睛像琉璃一样反射出一道光芒，不过转眼即逝：“每天去剧院的人那么多，吸血鬼也不可能对谁都下手，不过《恶龙传说》，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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