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即使在鸭群中长大也能在空中飞翔（5）

“在家里的厨房里，头在上吊着，死了。在上吊30分钟前，我还笑着和我说第二天的文艺晚会呢。我困了，去自己房间的时候，妈妈去了天国。虽然我平时总是睡得很好，但偶尔那天口渴了去厨房……吓了我一跳。就在三十分钟前还很有精神的人，已经不动了”

林晴香像是整理记忆似的，停顿了一下。我犹豫着该不该附和，却找不到最合适的语言。

“以此为契机，‘啊，真的是死了啊’，就这样深深地印入了内心。从那以后，我考虑了很多。虽然是自杀的形式，但是把母亲的生和死分开的东西，一定是很微妙的。应该只有一纸。如果我口渴的时间再早十分钟的话，也许就没事了。哪怕只有一个因素也会让人联想到母亲“不用死”，如果有偶然的话，也许就不会死。是的，在母亲死去那天，我把那个概率减去了”

林晴香说到这里，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想起亡母而露出特别悲伤的表情。更准确地说，缺乏表情本身。我也想过她母亲到底是怎么自杀的，但这不是可以轻易问出来的。

林晴香继续说道。

“这样想的话，我觉得现在这样活着是建立在非常偶然和幸运之上的。虽然可能有点夸张，但是神泽不觉得我们是不是活得跟那个差不多呢？”

林晴香问了一个相当难的问题。

虽然我不是那么优秀的人，但也没有理由让别人来审查我的人生质量。

“我是无神论者，从来没想过‘活着’，就算别人说我厚脸皮，我也有一种‘就算不配，我也要活下去’的气概。”

“是吗?神泽真厉害。”

林晴香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行，我不这么认为，我不认为活着有什么好。”

“结果，害怕活着。”

我这么一说，林晴香点点头鹦鹉学舌地回答:“好可怕。”。然后就这样继续说了。

“我先告诉你，我绝对不想死，我不会说妈妈自杀了，我也会要去那个世界。”

“说到底，我只是想找一个活着的好理由。”

我补充道，林晴香静静地点点头。

“那……”我马上反应过来。

“你最好不要再像刚才那样了。在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之前，真的会死的，总有一天。”

林晴香对我的忠告歪着头“嗯”了一声。然后说。

“不过，就算死了也不会那么后悔，只是一边掉到地上，一边想‘终于在这里被拉下来了吗’。”

听说她并没有追在母亲后面那样自杀，我一时喘不过气来，只是单纯地觉得可惜。

如果有林晴香那样的容貌和开朗的性格的话，就不要考虑那种麻烦的事情，作为美女女高中生，每天充满干劲地生活不就好了吗?

交一个谁都羡慕的完美男友(对林晴香来说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在意大利餐厅优雅地约会就可以了。

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把对生活的恐惧和麻烦的疑问从她的头脑中彻底赶走呢?

却干脆地说“死了也不会那么后悔”。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林晴香走到我的正面，像往信箱里看一样稍稍弯下腰凝视着我的脸。

“你觉得我很痛苦吗？”

“我没想过。”

“真的?”

“啊。”虽然觉得有点可怜。

“不过你也很惊讶吧，我每天都在想这样的事情。”

“说实话，我吓了一跳。”

看着在教室里天真烂漫的林晴香，似乎没有任何烦恼，一度做出了这样的判定，但现在必须撤回这一判决。她也因为亲人的自杀而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进而以此为契机，进入了广阔的迷宫，迎来了这段高中生活。

“小林，不好意思啊。”我道歉。

“之前说‘好像没有任何烦恼’，有点太早了。”

“不用，谁也预想不到吧，我现在这个样子。”

林晴香又恢复了我熟悉的、像弹珠一样的开朗的表情说道。也许是因为经历了难以理解的故事，总觉得那是非常令人怀念的。

告一段落后，我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林晴香午休时说的话和刚才说的话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我决定试着问林晴香那个。

“小林。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会道歉的，不过，白天说的你的未来，要建立幸福家庭的那个，那个……”

内容就是那个，但我说不出来。

“嗯，其实是认真的。”

林晴香大概是领会了我的意思，这样夹着，目光远远的说了起来。

“我的爸爸和妈妈关系不好，几乎没有对话。我们家啊，爸爸变得讨厌了呢。没有任何预兆，有一天突然出去了……几天后。妈妈就自杀了。妈妈虽然很冷淡，但是好像很喜欢父亲。”

听着林晴香的叙述，我想起了自己的家庭环境。我的父母也差不多，表面上也不会吵架，但很明显不和。

我家的情况和林晴香家相反，母亲很厌恶父亲，记得母亲只有在有家务上的事情时才会向父亲抛出话题。在学校学到“冷战”这个词的时候，连孩子的我都觉得“不就是我们家吗”。

“呵呵，小时候，一去和家人关系很好的朋友家玩，就羡慕得不得了。家人竟然会这样说话。因为是和喜欢的人结婚生了孩子，成为了家人，所以既不是那么特别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相处呢，还生在那样父母身边的事情”

幼时林晴香的心，我也深切地理解。与父母关系很好的同学相比，无论在学习和运动上取得怎样的胜利，我都无法超越他们，感觉自己原本就不如他们，这是一道巨大的、非常巨大的障碍。

“神泽之前说过‘还不知道以什么为幸福’，但是我觉得是幸福是被好的家人包围是最幸福的。”

一旦出现反对意见，就全力封杀。林晴香的语调中有这样的气势。

“因为，人在家里的时间是最长的。如果不充实这最长的时间，就不可能幸福。家庭是人的基本。”

也有这样的意见吧，我决定冷静地接受。没必要在这里泼冷水说“话虽如此，我还是要上大学……”。

“这么说来，”突然冒出一个疑问。“小林现在确实住在日料店吧?”

如果说父亲不知人间蒸发，母亲去世的话，现在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呢?

“对，姑姑的店。”林晴香说。“是离家出走的爸爸的妹妹，生意很好，两个女人一起打理，不容易啊。”

真心的说你辛苦了，对打断了话表示歉意，催促林晴香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样，也不能再给姑姑添麻烦了，我也不会上大学了，是啊。虽然有点憧憬校园生活，但是学习和性格不符。工作更开心”

我想，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特意来还樱念高中呢?但是那里和我也很相似。

“总之，我是认真的。‘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计划。不是随便想到的。我真的希望有这样的未来……不过。”

林晴香两眼放光，但突然低下头，用快要消失的声音继续说。

“别说是幸福的家庭了，连普通家庭都不知道的我，不懂家庭的温暖和可贵的我，能实现吗?这一点让我非常不安。”

说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女，不知不觉间全身都被负面情绪所笼罩。眼神中弥漫着黑暗般的寂寥感，嘴唇上洒落着悔恨，肩膀颤抖的是无处发泄的愤怒。这是平时高高在上、自信满满的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样子，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也明白了这种担忧正在折磨着现在的她。

“看来这位女性也像小子一样，为自己未来的困难而烦恼。”

我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满月之夜算命老头说过的话。

林晴香也是在自己想象的“未来”和现在延长线上等待着的“未来”的夹缝中挣扎的一个人。就像在鸭群中长大的幼鸟不知道如何在空中飞翔一样，她也不知道什么是像样的家庭。

“一定是”我想。只是，林晴香一定是不小心混入鸭群的天鹅的孩子吧。

即使是在鸭群中长大，也能飞上天。

只要张开翅膀，想要在空中飞翔，这个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

林晴香像是要赶走不安似的摇了几下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朝这边走来。然后把右手放在我的肩上。

“嘛，我很依赖你，神泽”之类的话。

“……什么意思啊?”我很惊讶。

“就是这个意思。”

“完全不知道。”

“幸福的家庭，有个好丈夫是必不可少的吧?”

我说不出话来。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给你揭秘一下吧!”

林晴香收回手，用玩弄语塞的我的口吻，逼近我的脸。有女人味的头发的味道掠过我的鼻子。

“我不是说过我去神泽家解决过这件事吗?也可以说是我确信的事了，那就是……”

那是之前，暂时搁置的问题。

“我和神泽是命中注定的。”

在我的脑海里，林晴香来我家那天的光景片段不断地浮现出来。但是，到底在哪里，有让林晴香确信这一点的场景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冷静思考的时候。恐怕只能让林晴香亲口告诉我。

“什么嘛，没有想象中那么惊讶。”

林晴香一脸无趣地说。

“这么说来，神泽也感觉到了我的命运吗?”

“没，没有这样的事。”声音有些激动。

“是吗?因为神泽喜欢可馨啊。”

当然不否认。所以沉默是肯定的。在这里，我没有必要再说出对高可馨的命运的感觉。

“可是，”林晴香用魔术般的声调说。

“最终神泽会被我吸引，然后一起生活下去。毕竟两个人是用红线绑在一起的。”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来我家之后，我就感觉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知道，现在完全不知道了。”

林晴香不知道是讨厌我的提问还是说话方式，噗的一声转过脸去。然后跷起脚说“啊，是可馨啊”。确定了没有回答的意思。

“虽然是很厉害的对手，但是只要努力努力总有办法的吧？”

林晴香丢下我的疑问，朝屋顶的出入口走去。

心情就像一场强烈的暴风雨过去后的农夫一样茫然，而带来暴风雨的女人站在铁门前，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回头看着我。然后用双手在嘴前形成扩音器。

“我喜欢你，未来的丈夫!”

林晴香说完，可爱地微笑着，从我的视野中远去。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近林晴香刚才还站着的地方。突然，初中时代某一天的记忆又回到了脑海中。然后我想。

跨越栅栏站在屋顶边缘的愚蠢行为，我再也不会做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无名的鸟儿们在暗红色的天空中嬉戏飞行。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黄昏中渐渐落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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