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在最尽头的地方看到的，是你引以为豪的风景（4）

林晴香的宣言结束了，我慢慢地把头移向窗边。高可馨低着头，咬着嘴唇，凝视着虚空。

林晴香继续说着，就像在对考虑着今后的事情、走投无路的我穷追不舍一样。

“叶凉月同学，既然你跟我说了，我也要特别告诉你。我将来的梦想是建立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我一定要和神泽一起实现。”

体温急剧上升，太阳穴上冒出了大粒汗珠。如果能如愿，我想马上从教室里逃出来，直接跳进游泳池里。虽然我就是铁锤。

我为了从眼前的现实中逃脱而将意识飞向水面时，叶凉月绕到林晴香的侧面开口了。

“啊，好奇怪啊。确实，像独占神泽那样的未来，不是无效的吗？”

林晴香完蛋了，就像字面意思一样，视线游移。叶凉月感觉到了进攻的时机，继续问道:“我看不出神泽同意这个未来。”在我这个人看来，这句话毫无异议。

“真烦人!”林晴香多半是自暴自弃，愤愤不平。

“为什么要被昨天和今天刚进来的人骂一顿啊！不管谁怎么说，神泽最后一定会选择我的！在这个城市和我一起生活，对神泽来说也是最幸福的！让你带他去上海之类的地方吧，别开玩笑了！”

林晴香好像已经无法退缩了。如果把这个录下来，之后给你听，你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强忍着林晴香带来的头痛，只是望着眼前的修罗场。羞愧得连和夏阳的脸都不敢看。高可馨什么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与长时间用肩膀呼吸的林晴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凉月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似乎从林晴香的台词中感觉到某种关联，罕见地眯起锐利的眼睛说道。

“在这个城市，幸福吗?”句尾有语调强烈的高潮。

“什么嘛，不要因为是地方就小看哦。”林晴香把手放在腰上。

“不是这样的。”叶凉月毫不畏惧林晴香。

他斩钉截铁地说:“只要继续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神泽绝对不会幸福。”

确认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她继续说道。

“因为大家都有某种程度的秘密，所以对神泽的情况也很了解吧?我可以明确地说，让神泽痛苦，让他陷入严重的不信任感的，就是这个城市。”

我咽了一口口水。

“神泽的中学时代，真是悲惨啊。”

叶凉月为了让坐在窗边的高可馨也能听见，调整音量发出声音。

“如果是普通的中学生的话，就已经到了疯了不去上学的程度了。父亲做的事，嘛，应该会被批判的吧，但是即使如此，也有必要像事先商定的那样严厉地对待神泽呢？一个没有任何罪过的少年，要追到哪里才满足呢？并不是说在城市里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但是，至少，至少……”

叶凉月说到这里，忽然支支吾吾，把视线移向这边。我马上在脑子里补充她想说的话。

“至少，在我想从学校的屋顶上跳下来之前，应该是最痛苦大吧。”

叶凉月大概认为其他三个人还不知道我的过去吧。她用自己的方式照顾着我。

我用眼神示意:“你说出来也没关系。”“总之。”她切换了话题。

“总之，我觉得这条街很异常。事件发生那三年，每天都不腻烦地重复着对神泽的过度攻击。晴天、雨天、下雪天。那个，因为是那样，所以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吗？都到齐了，有多闲啊。一般来说，不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而竭尽全力吗？”

作为听众的林晴香终于有了反应。

“嗯，虽然说得很夸张，凉月同学，你是说中学时代的神泽被做了什么吗?如果你只是个旁观者，那不就和你瞧不起的这个城市的人一样了吗?”

林晴香这么一说，活动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从叶凉月的样子来看，与其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如说他在寻找合适的语言。然后，我和叶凉月的视线交叉。

我的那件事成了她的累赘，这点我马上就明白了。

并不是说要偏袒叶凉月，但为了她的名誉，这里应该由我开口吧。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在中学的屋顶上看到的那个没有颜色的世界，开始说话。

“凉月，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到现在为止都没和大家说，我来说吧。中学时代的我，只有一次，认真尝试过自杀。那时，向我打招呼的是凉月。如果没有那个声音的话，我就不在这里了。凉月绝对不是旁观者”

“阿泽，你……”

说到这里，夏阳哑口无言，轮流看着我和叶凉月。就像用眼睛去追寻在两个人之间萌芽的线一样。

而高可馨和林晴香——虽然实在无法看到两人的脸——恐怕也会有类似的反应。

一阵沉重的沉默，秒针的节奏让人感到厌恶。

“啊，讨厌!这种地方，真想赶快离开。”

叶凉月耸了耸肩，举起双手。

“经常互相监视的居民的眼睛，缺乏合理性的落后于时代的地方规则，粘人又偏僻，对别人有洁癖的人们……简直就是蚂蚱啊，我受够了。”

或许是感受到对高可馨、林晴香的优势，那真是轻松的措辞。

饶舌的叶凉月对这个城市的指责似乎还在继续，但从窗边传来让人无法容忍的脚步声。

“凉月同学。”

高可馨的两只眼睛里，虽然我觉得这是非常罕见的事，但却闪烁着攻击性的光芒。

“确实，在这条街上，可能会有人觉得拘束。像凉月那样在都市长大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但是，绝对不是只有不好的地方。举个例子，好的地方也有很多。我觉得凉月同学只是看不见而已。至少我是很自豪在这条街上出生成长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看着高可馨满脸通红的侧脸，忍不住深入思考。

我在天涯海角看到的风景，就是高可馨引以为傲的风景。而且，对叶凉月来说，一定是想尽早忘却的风景吧。

对那个地方的感情和意识的强烈程度，确实是因人而异。出生的环境不能忽视，后天的体验和回忆也会有很大的影响。对某些人来说是舒适的风，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撕裂身体的风。

绝对的安居之地，哪里都不存在，相反，地狱也不存在。就像在现代，也有在北极圈和密林中顽强生存的人们一样。

高可馨更进一步说道。

“求求你，凉月同学。如果你以后还来这个房间，就不要再说这个城市的坏话了。不管别人原不原谅你，只有我不能原谅。”

林晴香对叶凉月的对立构图，终于连高可馨也加入了。

高可馨和叶凉月无言地用眼睛继续战斗。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的脉搏不停地跳动。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种紧张的气氛很快就被化解了。

“啊哈。”叶凉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不起，高同学。可能有点太得意忘形了。谁都不想听自己出生的街道上的坏话。我也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三年，在这里的话，就能看到了吗？这个城市的好地方。”

当然，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丝毫的谢意，反而是轻蔑。但是，姑且高可馨和林晴香也接受了那个，解除临战态势。

“可是呢。”

叶凉月像是出其不意地轻轻拂了拂刘海说道。

“我带神泽去上海。只有这个没有订正的意思。只要神泽在这条街上，无论和谁上什么大学，和谁建立怎样的家庭，都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神泽也应该在心中某处那样领悟到了。……神泽？”

确实叶凉月看穿了我内心产生的动摇。为什么叶凉月会知道我和高可馨的约定呢？我一瞬间这么想，但是没必要想，很简单。这是一个优秀的大脑，它容纳在形状漂亮的头脑里，构筑了一个故事。

“啊，要重新开始练习了。离8月8日的庆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时间说话。”

叶凉月从地板上捡起贝斯，宣布事态结束。

每个人似乎都还有话要说，但叶凉月说的也没错。表情僵硬地散到各自的岗位上。

在和高可馨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我第一次渴望时间的快速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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