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撒兹勒的玫瑰
超小超大

65.“温秋。”——鱼儿都会落进太阳里

伊利亚河的河水更凉了,也许是因为秋天马上就要到来的缘故。

黑鸢尾花的花瓣有点儿打蔫,它们看上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不过没人会责怪它们,毕竟它们已经清醒着度过了完整的春夏,而现在,已经是秋天了。

没有风吹过时,它们便垂着脑袋一动不动,那些耷拉着的花瓣像是沉睡的黑蝴蝶,不知道会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夜晚里悄悄醒来,慢悠悠地飞到泥土中去。

代达罗斯没回来。

伊卡洛斯赶路回来一共用了两个礼拜,他数着星星为日子计数,而代达罗斯走着去雅黎各森林至少要用三十天左右——踏过那些光秃秃的沙石和坎坷偏僻的窄路,约莫要一个月的光景。这些日子也许足够漫长,足够伊利亚河变冷,足够黑鸢尾花全都枯萎。

他从黑夜走到黄昏,拖着疲累的身躯推开被灰尘和蛛网占领的木门。

木门发出苍老而嘶哑的低吟,墙壁前木柜上惨白的雕塑张开惨白的翅膀迎接它们的客人。

伊卡洛斯回来时路过伊利亚河,顺便在河里冲了个澡,再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水鬼用又湿又冷的骨头缠住他的脚踝,那些冷水冰得他放声大笑,现在,他站在惨白的雕塑前,摸着嘴边金色的胡茬打了个喷嚏。

他用手刮了几下鼻子,把肋骨、雕塑、还有那袋牛皮酒囊都从腰间拿出来,一个一个地放在了桌子上,埃德蒙塞给他的小药包因为他没能一下全部拿住而噼里啪啦地落到地上。

伊卡洛斯叹了口气,又笑几声,扶着桌子蹲下身,左手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拿起来,一个一个地放在右手的掌心,他这样小心翼翼地托住它们,直到左手再不能在落满了灰尘的地面上摸到什么能拿起来的东西。

哦,不对,哪怕只是灰尘,那么细小,轻过片羽,也还是可以拿起来的。

他让那些堆叠在一起的白色小药包倾倒在桌子上,在桌前的石椅上坐下来,夕阳的颜色不过瞬息的光景就变得灿烂而黯淡,伊卡洛斯坐在那儿,伸手推开窗子让风灌入房中,他眯着眼睛,像是随着那些黑鸢尾一同困倦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夕阳消失不见,直到他觉得自己终于能从到达终点的倦怠中脱身出来。

伊卡洛斯起身,熟门熟路地走到工具匣前,弯着腰在里面翻出了几根又白又粗的蜡烛。

他捏着大理石比羽毛更加轻盈的残屑在黑乎乎的火石上划出短暂而明亮地火花,烛芯被点燃,他的影子被照亮,随着动作在灰扑扑的地面上水银一般怪异地蠕行。

喉咙有些发痒,他偏过头避开燃烧的烛焰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伸手拉过积满了烛泪的灰色烛台将白蜡烛放在了上面。

秋天的夜里温度更低,风也蓄积着入骨的凉意,伊卡洛斯坐着吹了会儿夜风,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觉得冷,便微微探身将窗子拉上了。

他将铜镜立在桌子上,捏着刻刀刮下巴上的胡子。蜡烛的火焰生动而渺小,一点儿微弱的吐息便能让它像橘红色的飞蛾一样扑打燃烧的翅膀。看着那跳跃的火焰,伊卡洛斯回想起橘红色的长廊,法伯迭安在橡木门前抱着白猫哼唱的古调依稀响在他的耳边。

听着像是走调的老钢琴曲,只有音乐盒里上了发条的小人儿才会跟着这乐声跳个不停。

伊卡洛斯看了一眼手肘边惨白细长肋骨,放下了刻刀,将刮下来的胡子和雕刻时削下的大理石碎屑放在一起,金色的和惨白的,像童话里城堡破碎后化成的属于愚者的须发和从白鸽身上拔下来的羽毛。

有一瞬间他想着,或许在自己老了以后能把法伯迭安的肋骨当拐杖用,可下一个瞬间他又记起来,自己没有那么矮。

伊卡洛斯觉得有点冷,他发觉自己好像有挺久没吃过东西了,头脑昏昏沉沉的,还有点儿发热,他想着,这大概是洗了冷水澡的缘故。

他在桌子前面坐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跳跃的火焰,迷迷糊糊地就想回到他曾和阿撒兹勒住过的那个老房子里看看。

秋夜太冷了,伊卡洛斯没摸索到能穿的厚衣物,他的影子因此在地面上凝固了好一会儿。

在推开木门时,他听见夜风微弱的哭声,紧紧将法伯迭安的那根肋骨抱在怀里。

———

他走在短暂的路途上,微凉的鼻尖嗅到夜风携来的鸢尾花香,站在流动的气流之中,周遭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加空旷,伊卡洛斯仰起头看向天上,那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他想着,如果现在还是夏天,便不会有这样漆黑而寂静的夜晚,哪怕黑漆漆的天空遍布看不见的阴云,会有萤火虫替代消匿的繁星照亮前路,会有清脆的蝉鸣从草丛里溢出来,流淌到无人踏足的小路上。

吉普赛人的玫瑰早已枯萎,伊卡洛斯把它的花瓣咽进肚子里,让那些干巴巴的刺划破自己的喉咙,现在,他的声音也许已经和那些讲故事的老人一样沙哑粗砺。

所幸,大概没有人会来找他说话了。

伊卡洛斯也许能将吉普赛人的话永远记在心里,就像记住那些倒映在水坑里的彩虹还有那些大雨中站在树梢上盼着天晴的大鸟;他现在觉得自己心脏的跳动轻快了许多,他也许能随时随地放声大笑,就想他以往那样。

那扇门很轻易就被推开了,像是有幽灵在此一声不吭地寄宿,它们也许认为这里只是个荒废的栖居地,除了无穷无尽的灰尘和黑暗,也会欢迎它们这些比流浪狗还要疲累的亡魂。

伊卡洛斯没找蜡烛,他早就记不清那些东西都被放在什么地方了,高热让他的头脑发昏,迷迷糊糊地,他看见阿撒兹勒黑色的的长衣,就搭在一个瘦削深沉的椅子上。

也许灰尘都被黑暗遮覆了。伊卡洛斯揣着肋骨,将那长衣披在身上,慢悠悠地爬上了又冷又硬的床板。他将那长衣当做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抱着一根冰冷坚硬的肋骨,毫不顾忌地嗅闻长衣上面的鸢尾花香。

阿撒兹勒**了自己,伊卡洛斯因此而讨厌他,可是讨厌他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像是溺入软而浅的水里,像身上驼负着千斤的巨石,只能在孤自一人的悲哀中窒息。后来,他明白了自己感到窒息的因由,一切只因自己妄图压抑对阿撒兹勒的爱意。

他不愿再纠结着去压抑那些情感了,就像吉普赛人所说的那样,已经十年过去,他不愿让心脏继续艰难地跳动。

十年以来,日日夜夜,那个瘦削的影子都不曾淡去。

“不,我爱他。”于是伊卡洛斯抚摸着手中惨白的肋骨,轻声回应那梦境中的声音。

海浪里的先知站在梦中的月光里,他一动不动,海风把他破破烂烂的衣袖从白骨上掀起,月亮漂浮在海浪上,那些淡黄或皎白的若隐若现的坑疤刻印在发光的表面,像无数只稚子的眼眸。

那个孤零零的人形面无表情,再没说一句话。

就像一座悲哀的尖碑,一座矮瘦的钟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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