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的国王胖得连礼服也穿不进去了。
他愤怒地呵斥在一旁唯唯诺诺低着头的佣人,可是佣人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磕磕巴巴地哑语,额角滴着冷汗,连一句抱歉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来,那两扇黑色的长门像两个巨大的棺材板,一下子被翻开,不是死尸走进来,是个活人,捧着一堆白花花的信件,抬得高高的,递到国王的眼前。
国王瞥了一眼那些信件,又瞪了一眼佣人,用呵斥的音调让那些佣人都下去。
国王也是个可怜人。他翻遍了那些送往各大公爵家中和王宫中的信件,也没翻到哪怕一封寄给自己的。
那些信件从国王的手心向下飞落,飘悠着坠下来,像无数从白鸽身上掉落的羽毛——那些象征着和平的白鸽。
国王愣了一下,那些信件堆叠着掩埋的最下面,他看到了一封没有署名和寄往地址的信件,国王把它拿起来,发觉这封信就连用的纸张也是劣质易碎的哪一类,他用力地捏一下夹着信封的手指,那白花花的纸上浮现出老去一般的皱纹。
国王想起了什么,他的神情突然变得肃穆庄严,就像是一个好国王会有的表情。
他让送信来的人退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环顾着自己的房间,他忽然觉得这房间着实空旷得很,但他向来不重视除了床与桌之外的摆设,他想到,自己如果躺进棺材里,周遭一定会热闹得很。
他低着头,忍受着赘肉带来的阻滞感,一点一点轻轻地拆开信封。
一朵干巴巴的黄雏菊放在信封里面,被压得很扁,国王愣了一会儿,他不敢把它拿起来,心里害怕它会因此而碎掉。
不过他还是把它拿出来了。
一朵黄雏菊,死掉的,枯干的,举起来,挡住窗户,看起来像个强撑着挂在天上的太阳。
国王将黄雏菊放在桌子上,他把被细心叠起来的信纸打开,视线落在第一行字上,然后一直往后,再向下——
我好想你!
你还待在巴哈吗?我听别人说,那里可是个好地方!
我没去过那儿,你知道的,我坏了腿,没法去很远的地方,不过,我要是真的过去了,你一定会被吓到吧,在看到我的时候,你一定会跳得比青蛙还高!
如果巴哈有什么好玩的,你一定要挑几样给我寄回来,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
一直到结尾,都是这样的流水账,信纸上的字迹没有勾抹涂改,自始至终没提到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没提到任何一个除了巴哈以外的地点,它到底是谁寄来的呢?
国王把信放下去,将那空白的信封放在手心里,那上面没像童话故事里一般再浮现出什么字迹,它自始至终都是苍白的颜色。
国王嗅着信纸上残余的雏菊香气,这一刻的他太想构思出一个幽灵了——一个真正爱着他、惦念他、给他寄信的幽灵。
在他看向窗外的时候,王城里的天空还是蓝色的,他忽然想着,自己也许能够做些什么,回想着小时候那个整日也安分不下来的自己,那个喜欢吃甜食的自己,那个喜欢帮弟弟抓蝴蝶的自己……所有关于记忆的碎片都从他的眼睛里坠入空洞无边的天际,真的像蝴蝶一样消散了。
他抱着自己身上的赘肉站起来时,路威达•谢霍尔恰好敲响了那棺材板一样的黑门,他敲得很轻,在门后露出一个微笑,就像母亲曾经对他露出来的微笑一样,他觉得,这么笑着的母亲实在是美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来妹妹画上的癞蛤蟆。
那扇门打开之后,为了遏制征伐的继续,路威达•谢霍尔成了巴哈的使节,国王让他启程去兰揭,戴罪立功。
“陛下,我不喜欢吃甜食。”路威达•谢霍尔像他死去的母亲一样笑,咧着唇角露出惨白的牙,他一定要说出这句话,“我更喜欢喝苦艾酒!”
国王睁大眼睛看向他,他似乎不能理解路威达•谢霍尔的话,但也许他已经全然理解了,毕竟他是个聪明人。
可怜那吊在城墙上的守卫,没人能有机会请他喝一杯苦艾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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