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汹涌的海浪总会落回海平面,再猛烈的沙暴也终会平息。
时间的缝隙里,风吹拂着黄沙,它们跳跃着,顺着石板的裂隙滑下去,滑进地面之下的渊洞里,落在天使造像的手中,就着粗糙怪异的纹路附在天使手中捧着的一颗黑色心脏上。
趴在心脏顶端血管的断口,几粒黄沙顺着断口处干瘪枯萎的孔洞掉进去——在黑色的心脏里,它们缄默着坠落,如中箭的飞鸟般无声无息,如卷入沙暴中的断木般苍白无力。
最终,它们落在一片覆满了尘灰的地面上;它们睁开眼睛,躺在地面上仰望着自己坠落的轨迹,透过高处那一点断口处的光亮,它们看见天使模糊扭曲的面颊,融化的眼眸缓缓向下流淌,像掺杂着泪水的骨灰般黏住两瓣永远也无法开口的嘴唇。
心脏中的沙砾不安地跃动着,又被断裂的蛛网黏住,巨大的蜘蛛顺着透明的丝网从黑暗的角落中爬下来,四条黑色的腿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力的裂痕,蜘蛛缄默而缓慢地爬行,裂痕将天使的面颊一点一点撕裂——直至它抱住自投罗网的猎物,让它们只能清楚自己的八只眼睛和两颗覆满了毒液的尖牙。
好吧,好吧。
那只蜘蛛看清楚了,这些“食物”都只是沙砾,全都是不能吃的沙砾,没有蛋白质,也没有供给生命运行的养料。
它摇摇肚子,那里面剩下的蛛丝没多少了,可是它没法顺着粗糙的内壁爬出这心脏内部——那透光的孔洞只进不出,它同那个悲哀的魂魄被一同囚禁在这里面,也许永远也没法出去!
哪个悲哀的魂魄?
蜘蛛落在地面上,它原地转了个圈,黑暗中总是不好辨认方向,但所幸,它是个蜘蛛。
它踢开脚边的沙砾,饿着肚子爬行。它是个天生的哑巴,谁也听不见它要表达的东西;它像个傻子一样被囚困,像个傻子一样日日夜夜织出一张让自己满意的网,像个傻子一样饿着肚子也有精力去忧心没法与自己交流的魂魄。
它在虚无的黑暗中熟门熟路地爬行,看见破布一样倒悬的魂魄——他老久前就是这幅模样了,身下的地面上印着一个有些黯淡的红色法阵,法阵中央似乎用血液一丝不苟地描了个圆头人形,浓厚粗重的裂隙将小人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劈开,法阵外围画着一圈无名陌生的花朵,花瓣又细又长,尖锐又猩红,如杂草般疯狂地交织生长……
它抬着头,八只眼睛都望向他——
它快死了。说不准是被饿死还是被累死的,死在这种地方,它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可怜;用最后的丝线在魂魄旁织了个可怜的小网后,它爬上去,蜷着身躯,一点一点死去。
八只眼睛都未曾闭上,它望着那残缺的魂魄,赠予它身死后也不会消弥的仰望。
在蜘蛛彻底死去的那一刻,神像手中捧着的黑色心脏扭曲着蜷在一起,化成一颗黑色圆石;圆石表面光滑,隐隐透着玻璃的质感,看上去倒像是什么举世难求的宝物。
拉美西斯倒悬的残魂睁开眼睛——那黑色的圆石自发从天使手中滚落而下,落出时间的罅隙……突兀的一声响动,然后是玻璃在石地上打滚的长音。
不知是谁的手,好心捡起滚落的黑色圆石,将它放在了矮柜最上层的混沌天使造像旁边。
距离那场屠戮已经过去了十三年。
———
回忆中,他共当了十三天执杖者,在这十三天里,他忍受着体内咒文带来的撕心裂肺之痛,雕刻出了一个混沌天使的造像——像是一个不成形的泥巴团上插了两个天使的翅膀。
他看着它,带着诡异缄默的笑意。
恶魔掠去他的心脏,蛇类的嗜血与冰冷浸泡过他的骨髓,他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他当不成一个王。
透过手中混沌的造像, 他看清了自己的面目:“拉美西斯不能是吾。”
于是他决定分出自己的一半残魂,造出一个新的魂魄。
“就把你的另一半魂魄……塑造成与吾截然相反的模样。”
“背负吾的过往,代吾前行……”
猩红的法阵之上,他余下的半个残魂倒悬着,无声无息地附在于宫殿角落中死去的蜘蛛身上。
也是在十三年前,侍卫敲响门扉,在得到回应的一瞬间,他推门而入——视野中,拉美西斯在王座上俯视着他,混沌天使的造像滚落到地上,扭曲着摊开的手心里趴着一只干瘪但鲜活的蜘蛛,顷刻间又幻化成一颗泵动着的黑色心脏。
作者的废话:前面的章节里有个“无人吟唱的赞美诗”,这个“被造”的拉美西斯的故事在那里(
阿撒兹勒的玫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