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阿罗,那张邪异的脸上挂着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笑意,他弯下腰身,长卷的黑发滑过肩头垂落而下,身旁无面的侍卫接过他的权杖,看着他们的王单膝跪到地上,将那华美的死尸抱进怀里。
亚阿罗,他以始终如一的目光深深地抚摸女人的面颊,两瓣唇似染血一般殷红,如毒蛇的红信般狡猾而柔软,他旁若无人地吻住女人溢血的唇,辗转着碾磨撕咬,又一路向下,狠狠地咬住女人的喉咙。
他深深地喘息,带着满脸的血迹挥退侍从,年幼的拉美西斯被侍从一道带出牢狱的铁门外。
亚阿罗,他仰着脖颈,喉结不停地颤动,獠牙压在下唇上,控制不住向外分泌出的毒液从牙尖聚集后滴下,一滴一滴砸在女人苍白的手臂上。
属于蛇类的瞳孔兴奋地缩成细细一条,亚阿罗抱着女人颤抖,下半身化成深黑的蛇尾,紧紧缠住女人的躯壳,缓缓磨蹭着。
亚阿罗,他将女人的尸身拖到牢狱的角落里,金色的王冠在动作间滚落到地上,他靠着冰冷的墙角,轻轻搂住女人永远乖顺的头颅,咬上她的侧颈,半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眸,如捕食猎物时所做的那般,将温热滚烫的毒液一点一点地注入到女人半凝固的血液里……
幻影消失了。
阿斯拜尔弯下腰身,单膝跪在地上;他伸出右手用指尖去蘸取酒盏中洒落的葡萄酒,感受到欢宴的烛影再次闪动。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呢?”
他抬起头,本是向脑海中的那缕神识发问,在众人眼中看来,却又似是在问过他们。
阿斯拜尔从金盘中拾起一粒葡萄,放在手心,却迟迟不入口;他以一双看不出心绪的眼眸扫向欢宴的宾客,缓缓向众人靠近:“还有什么是要给我看的?”
意料之中,脑海中并无回音。
众人睁大眼眸,阿斯拜尔却不能理解他们因何而恐惧。
“你还想看什么?你这个魔鬼!”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在众人之中开口:“去死!去地狱里永远看着那些被你杀死的人!”
“我……杀死了谁?”阿斯拜尔轻轻地捏着手心里的葡萄粒,带着探究温和地询问那人群中怒气冲冲的少年。
烛影再次凝滞,一个男孩的幻影站在他眼前,他穿着破旧的衣物,长发像是金色的丝绸,他倏然笑起来,面颊上陷进去两个小小的酒窝,男孩伸出手,摊开的手心中是两个不成形的糖块:“这个很好吃!母亲说,它的味道被唤为“爱”。”
少年拉美西斯,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天生的白发一如老去,苍白俊美的皮相下是幼鸟愤懑悲哀而无翅可依的灵魂。
“谢谢你……梨罗萨。”
梨罗萨踮起脚,将一粒糖块塞进了拉美西斯的口中,又轻轻地拉过他的手,将另一粒糖块放进他的掌心:“拉美西斯,以后也千万记得来我这里!来找我玩,我们一起吃糖块——”
少年拉美西斯回味着口中的甜,在黄昏中看着梨罗萨被他的妹妹拉远,轻轻地点了点头。
“爱……”恍若从未开口,轻似一声叹息。
幻影消失了。
阿斯拜尔抬臂,将手心里的葡萄粒置入口中;他用牙尖刺破葡萄的皮相,其间酸甜的汁液缓缓流出,阿斯拜尔觉得这味道陌生,恍惚间却又感受到一丝熟悉;他觉得怪,心脏在复杂的情绪间泵动,口中错着齿尖将葡萄的果肉一点一点细细地咬开。
“我还有一个疑问,”他用舌尖亲吻葡萄破碎的表皮,将口中的一切都咽下去,“我这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们面前吗?”
“所以,为什么要唤我为亡魂呢?”
“胡言乱语!”一个须发苍白的老人将手中持着的鎏金杯盏狠狠摔在地上,“你明明已经死了!冥河的黑水放出了你的亡魂!你该回到地狱去!”
“胡言乱语……”阿斯拜尔捡起滚落到脚边的杯盏,他拿着它对着烛光细细打量,觉得那上面的一颗红宝石像极了玫瑰的花蕊,“我走了一百三十级台阶,从风沙中走回来,我觉得累,也觉得饿,怎么便说我是地狱里逃逸出的亡魂?”
阿斯拜尔将杯盏放在桌上,他逼近人群,空洞的眼眸装着那满眼皆是愤懑惊惧的老者。
“你该被淹死在冥河中!”一个青年将那须发尽白的老者护在身后。
有一瞬间,烛光再次凝滞。
一个少年的幻影,身影与欢宴上说他是魔鬼的少年相重合。
他未着发冠,将一个眼熟的女孩压在身下,他呻吟着,也欢笑着;一切都发生在无人行过的小巷一角,褪下的衣袍搭在一摞空酒桶上,泪水在身下的黑暗中失色,冰冷的月光将一切悲哀照亮。
梨罗萨跑过长巷,拿着个棍子,狠狠砸向那少年的脑袋:“小畜生!从我妹妹身上下来!”
少年身量比梨罗萨高上不少,他方且尽兴,迈着腿站起来,一边挨着梨罗萨不痛不痒的棍棒,一边从堆在酒桶上的衣物中翻出了一把匕首。
像是缩小版的象牙,颜色也好看,利落地捅入梨罗萨的心脏。
手中的长棍落在地上,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心脏是否也能带着染血的刀尖一起跳跃?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梨罗萨这样问自己——他握着匕首雕花的长柄,没让自己倒下。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巷角中丧命,他只一心想要救出自己的妹妹。直到血液从喉咙里溢出来,他恍惚间还以为那是母亲熬制的糖浆。
他抱着衣衫不整的妹妹,抱着她冰冷的尸身,却也终究没能离开这一角梦魇般的暗巷。
拉美西斯追着梨罗萨的背影迟迟赶来,罪魁祸首将梨罗萨胸口中的匕首拔出来,就着浸染鲜血的模样收进鞘中,友人死不瞑目,一双含泪的眼眸隔着重重暗光与生死之界同拉美西斯长久地对望。
那少年回头,便看见拉美西斯哀伤震惊的影子,他嗤笑一声,将梨罗萨的尸体踢到一边,红刃出鞘,少年转了两圈手中的匕首:“呦,四王子找乐子来了?”
少年忽然凑近,将那匕首塞进了拉美西斯手中,拉美西斯的手颤抖着,任那匕首如飞坠之鸟掉落在地上。
少年大喊:“杀人了!杀人了!”他如此喊着,脚下步步去远。
在看见梨罗萨的那一瞬间,拉美西斯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生或死,言或默,悲或欢,所有往日将来,皆成寥寥黄沙大漠。
唯有仇恨,唯有伤痕,当以烙印致以铭记,当用鲜血予以偿还。
他站在那里,梨罗萨死去的金色眼眸轻飘飘地落在自己的眼睛里,他听见少年逃跑的脚步声,听见群众隔着一段距离将自己围住时的猜测与低语——
他从未杀人,但那染尽鲜血的匕首就落在他的脚边。
他闭目时,仍能看见梨罗萨的眼眸。所谓众人,不过是一群愚者。
烛火跃动间,幻影再次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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