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当陆绎提审周显已时,他身上已然伤痕累累,想来是经历了一番严刑拷打。
身处法治社会的马络络鲜少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拿起手上的簿册,念道:“周显已,年二十八岁,浙江吴兴人,嘉靖二十一年进士……月余前领十万两修河银两,奉命修整扬州河堤。至扬州后,被查明私吞修河工款,人赃并获,即日收押。”
从这文书上的意思来看,便是判了周显已死刑,认定他私吞修河款。
周显已面带愧色,显然的确与这修河款有所关系,但却未必真的是他偷盗了这十万两。
马络络放下手中的文书,仔细打量起这周大人来。
“周大人,对此可有异议?”陆绎直视周显已,神色平静,“不知周大人是否还记得三年前,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听了这话,周显已这才抬头看向陆绎,又听得陆绎解释道:“那个时候周大人在户部任给事中,正九品。虽为言官,但沉默寡言,没有任何一点起眼之处。不过,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络络也起了兴趣,仔细听道,原来是周显已的清贫让陆绎留下了印象。
“京官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但大多数官员,都有法子为自己多捞一点油水,能穷成周大人这样的,还真是不多见。”这话说的,让人分不出是赞叹还是嘲讽。
“你是……陆绎陆经历。”
“周大人还记得我。”他勾了勾嘴角,“我奉皇上之命,全权查理修河款贪墨一案,周大人如果有任何的冤屈,但说无妨。”
这下马络络听明白了,他是相信周显已的,陆绎并不认为周显已会贪污,尤其是十万两修河款这么大笔。
“你相信我?”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明明是愿意替他讲述冤屈的人,周显已却笑着反驳道:“眼见未必为实。我……确实挪用了修河款。”
“周大人倒是实诚。”马络络出言笑道,“让我来猜猜,大人为何挪用了修河款?”她走到周显已的面前,蹲下与其平视,朱唇轻启,缓缓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周大人这是遇上桃花劫了。”
原本还十分冷静的周显已顿时一怔,他连忙开口道:“但是我没有用上,还回去了!那时我还请点了一遍!”
“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仅凭你一面之词,难以判定。”陆绎缓缓开口道。
周显已抿了抿嘴,却是有所放松,眼含热泪道:“都说锦衣卫办事最是狠辣,诏狱里的刑罚更是花样百出。陆经历肯听在下一言,并没有严刑拷打,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啊!”
这一段话说得让马络络都想流泪,陆绎和锦衣卫到底是有多吓人,人家就因为没挨打,就感动成了这样!
“不过是流言罢了。我们锦衣卫并非无脑之辈,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罚,我们自己心里有数。”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周显已,“我想这破案的关键,怕是在周大人的红颜劫中。”
他闭着眼睛,似乎不愿谈论,又似乎在犹豫……
“你刚刚为何塞给周显已一个符咒。”刚出审讯室,陆绎就好奇地问道。
“大人,你发现了呀。”马络络打着哈哈,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因为我听大人所言,那周大人并非是一个坏人。但我观他面相,却看到了死劫,与那桃花煞相关。”
“你的意思是……”
马络络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不想一个踉跄就要摔倒,陆绎一手揽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两人四目相对……
陆绎只觉得一片静谧,向来耳聪目明的他,在此时,眼里只剩下怀里的女人。
“大人……有些话不能说出来的。”马络络站好,觉得这场景有些尴尬,讪讪道。
……
早在银库等候的今夏见他们来了,禀报道:“大人,脚印有些繁杂证明出入的人比较多,但都是官靴。”
陆绎与马络络对视一眼,看来的确不是周显已监守自盗。那又是谁要栽赃嫁祸于他?
“大人,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马络络向来举止大方,即使面对陆绎也不会如这般郑重小心。
“说。”
“周大人因情人曾偷盗一万两,却又尽数归还,而那人甚至与周大人的死劫相关,我总觉得这修河款和那女人有很大的关联。”这只是她没来由的猜想,或者说是女人的第六感。但现下没有别的线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陆绎思索了片刻,道:“袁今夏你去打探一下,这周显已的情人到底是谁?”
“是,大人。”
……
“大人,你带我来干嘛?”
陆绎给今夏安排了任务后,带着马络络来到了一家首饰店。
“你在鬼船上,为了我丢了一只耳饰,如今,我理应赔你一对。”
马络络思索了片刻,一听鬼字,她还以为是上一辈子的事,“啊,大人是说那一次!可是,我后来捡回来了,大人不必赔的。”只要回京城后记得给自己一百两黄金就好。
“大人,走吧?”马络络回过头,看向还在柜台的陆绎。
却见他付了钱,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向她走来,“你喜欢的那一对。”
嗯?马络络一头雾水,只见陆绎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春燕海棠式的耳饰,吊着流苏。她抿了抿嘴,没想到自己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都被他发现了。
她接过首饰盒,突然想到陆绎之前给自己的手帕。嗯……很好用!擦擦这里,擦擦那里,好用到那个帕子从白色变成了黑色。
马络络拉着他回到了柜台, “掌柜的,有没有簪子呀?”
掌柜见又来一笔,连忙笑眯眯地点头答道:“有!有!”他从柜台下面掏出几个木盒,尽数打开给络络看,“姑娘,这几个簪子可是卖得极好,也极衬这位公子。”
“对了。”掌柜又拿出一枝簪子,“这枝簪子,上面正是海棠,与姑娘你的耳坠子正好凑一对儿!”
络络还没开口,陆绎就已经决定好了,“好,就这枝吧。”
既然当事人喜欢这个,络络也就答应了,只要陆绎开心就好。
……
“饿死小爷了!”今夏狼吞虎咽地扒拉着面前的饭菜。
谢霄一边吐槽一边给她夹菜道:“你慢点吃!别噎着!既然你跟着陆绎那么辛苦,不如就不要干了吧!”
今夏朝他翻了个白眼,“不干了你养我啊?”
“对啊!我养你啊!”谢霄却是十分认真地道:“你要是做了我的夫人,我肯定好吃好喝好玩的都就着你,绝不让你吃半点苦头。”
“你这是娶妻还是供佛啊!”今夏听了只觉得十分好笑,“再说了,我干这些可不仅是为了俸禄,更为了扬州百姓。”
“好!”谢霄十分捧场地鼓起掌来,“那你吃完饭要干些什么呢?”
“找周显已的小情人儿。”今夏突然想起来,对谢霄道:“沙修竹一事你是不是欠我个人情?”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原来是来讨人情的呀。”谢霄挺了挺胸,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你说吧,想让我怎么还啊?”
今夏刚想开口,就被谢霄打断,只见他一脸期许道:“以身相许啊!我不反对的!”
“我没跟你开玩笑!”今夏被他气得拍桌子,“你是乌安帮少帮主,换句话说你可是扬州的地头蛇,比我们这些从京城来得捕快消息灵敏多了。”
“那确实!”
“所以,你去帮我打听打听,这周显已来扬州之后,是和哪家姑娘走得近。”
谢霄拍了拍胸口,保证道:“保准给你打听到!”
……
“大人,我这才明白当差是有多辛苦。”马络络打了个哈欠,“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啊!”
陆绎一路拉着半睡不醒的她来到了一座府邸前,眼见大门紧锁还贴了封条,陆绎揽着马络络的腰,纵身一跃,从院墙翻了进去。
这一跃,也直接把马络络的瞌睡虫惊醒了,“大人,我们这是?”
“这是周显已的住处。”
对对对,他们之前说了,要来周显已的住处看看。
“哇,大人这阁楼好高啊!”没想到在古代她还能看到两层小别墅呢。若是以后她在京城买了房,必然也要这般雅致。在北京买房,若是放到现代那可以炫耀许久了。
在她想这些有的没的的过程中,陆绎一声不吭地又将她带上了阁楼。即使本身职业就是非人类型,但是面对这武侠小说里的轻功,马络络依旧觉得十分神奇。
还没等她站稳,就见帘幕之后有所异动,她两根手指轻轻一旋,已然起阵,陆绎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别紧张,猫而已。”
果然,一只十分相像银渐层的猫从帘幕后跑了出来。
“太可爱了吧。”
陆绎看了看自己被挣脱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人,你说这会不会是周显已养的猫呀?”她将猫抱在怀中,猫也不怕生,任由她乖乖的抱着。
“许是吧。”
两人一猫开始在这房间里,寻找着关于这场案子的些许线索。
陆绎看到桌上一封折起来的信纸,将它展开,马络络将头凑了过去,看着纸上的内容,轻声念道:“兰叶多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大人,这是一封情书?”
陆绎轻咳一声,略微有些不自在,“嗯……正好印证了你说的话,他在扬州的确有位情人。”
“大人,那我们回去吗?”
陆绎环顾四周,看到了些给女儿家做胭脂的东西,想来就是为那个情人做的了。“无事了,我们回去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动了周显已的东西,又或是他身上沾染了熟悉的气味,猫猛地挣脱了络络的怀抱,朝陆绎扑去。
“大人您没事吧?”她疾步走到陆绎的身边,想看他有没有被抓伤。却见他抽出手,从地上捡起缀着金珠的手环,见它断开了脸色十分难看。
“大人,你还好吗?”
这手环应是对他十分重要,否则以陆绎如此克制的性子,很少将喜怒表现得这般明显。
“无事,走吧。”
马络络点了点头,不敢提想带猫走的事了,生怕陆绎一个情绪不稳,就生剥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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