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处空降的一位小师叔入职鉴查院第一天就把自己的师侄们放倒一大片的传奇故事很快就在院里传开了,要不是眼下八大处的主办有一半不在京都,许多人随主办出差在外,不然大家茶余饭后的议论声浪至少要比现在还大一倍。
三天之后,一觉醒来的刘筱亭想着冷师兄还未见过这位新来的师叔,便买了些礼物,叫上孟鹤堂一起登门探望。只可惜冷师兄的毒伤还没好利索,无法起身招待,便叫妻子在自己病榻前摆了桌丰盛的酒席款待二人。
叔侄三人就这么一个躺着两个坐着,在炕头上一边喝酒一边就着菜聊些关于本职工作的事——比如毒虫毒草的毒性和解药的配制,时不时还能激发出一些奇思妙想,总之气氛是相当的融洽,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夜幕四合月上中天的时辰。
从冷师兄家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孟鹤堂感觉夜里的风有点儿冷,连忙把外衣裹得更紧了些。两人因为家在外地,在京都也不曾置办宅子,所以都住在鉴查院的集体宿舍里,眼下正好结伴回去,边走边聊倒也省得孤单寂寞了。
许是有感于那位冷师侄妻贤子孝,一家三口安享天伦,孟鹤堂便跟刘筱亭多聊了几句成家立业的事,却没想到刘筱亭一听他羡慕人家阖家幸福,又提起服侍师父多年,都没顾上找个称心的女子成家,便以为孟鹤堂也动了心思,想在京都解决一下终身大事,就顺口问道:“说起来,不知道小师叔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如说出来让小侄心里有个数,回头我就跟处里各位同门知会一声,也让院里同僚一起帮忙留意一下,倘若有合适的就给小师叔介绍介绍。”
孟鹤堂听得一愣,没防备这话题怎么扯到自己头上来了,不由好笑地瞥了刘筱亭一眼,可是念在这个师侄也是一番好意的份上,他便没有拒绝,摸着自己下巴沉吟起来。“我喜欢的……眼睛可以没我大,但眉毛不能比我的还淡;嘴唇可以不太薄,但牙口一定要又白又整齐;个子可以不太高,但气质一定要斯文;手可以不是纤纤玉指,但至少得骨节分明,如果留了指甲,要修得干净整齐……啊,对了!如果嘴角能有颗美人痣就再好不过了!另外若是通晓六艺,文武双全,那也是个加分项……”
这一套择偶标准下来,刘筱亭是越听越犯嘀咕:好家伙,小师叔的眼光真高啊,虽然京都不乏美人才女,可是想要找一个既长得漂亮,又气质出众,还通晓六艺,文武双全的,那也是万里挑一的难度啊,除非是晨郡主和范师弟的妹妹再加上叶家千金合体,否则上哪儿凑一个这么符合标准的女子?
就在这时,两人忽然听见一阵风卷着脚步声从屋顶上传来,紧接着当头的月光一暗一明,快速闪烁了两下,他俩一抬头,正看见两道鬼魅般的人影从他们眼前掠过去。
孟鹤堂生来胆小,冷不丁的被那俩人吓了一跳。“嗬,什么人啊,大晚上的不搁家睡觉,在房顶上玩儿跑酷?”
虽然没听懂“跑酷”是什么玩意儿,但刘筱亭眼神好,刚才一瞥之下已经对其中一个人的打扮辨认了个七七八八。“好像有一个是咱们鉴查院的人,不过他动作太快,我没看清他的模样,也没看清他的制服是几处的。”他想了想又加一句,“不过既然是深夜出没,那多半是六处的杀手吧。”
“哦……那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孟鹤堂有乐于助人的好习惯,想着既然是一个院的同僚,那过去搭把手应该没毛病。
刘筱亭正要答话,便听见刚刚的脚步声去而复返,紧接着屁股上就挨了一记飞踹。“哎哟!”
“小白脸儿,给老子乖乖听话,说不定老子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被踹了个七荤八素的刘筱亭刚挣扎着爬起来,就听见一个糙汉的声音传进耳朵,他心里正嘀咕这位大爷是不是老眼昏花,有肤色辨识障碍,居然喊他小白脸,一抬头却发现自己想错了——人家抓的是孟鹤堂!
刘筱亭的心一下子就蹦到了嗓子眼儿。“小小小、小师叔!”亲娘诶,怎么走个夜路还能摊上这破事儿?小师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可怎么跟师父交代啊?
比起刘筱亭的惊慌失措,孟鹤堂作为被劫持的人倒是表现得十分乖巧平静,他先瞄了一眼抵在自己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刀锋,大概目测了一下自己被抹脖子的概率,然后又努力斜着眼瞟了一下劫持自己的那位大叔,不知道是准备得救之后好画影图形缉拿他,还是想认准了模样等死后变成厉鬼来报仇,反正是一点儿都没在怕,没在着急的。
方才一路紧追着这个大汉的黑衣男子停在距离两人大约十步远的地方,他的样貌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眉宇间的杀意却像是经年沉淀过的,森森然映着他手中那柄锋刃狭长的单刀,如一抹寒星遥指着大汉,随时都可以破空而出。
男子本来摆着一脸天下兴亡与我无关的冷淡,此时见对手穷途末路之下竟然劫持路人跟自己对峙,忍不住露出不屑的表情嘲弄道:“你就这点本事了?”
“还不都是你逼的!”大汉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周九良!老子跟你本来是各为其主,相安无事,要不是你突然刺杀了我家主人,害我丢了饭碗,我怎至于找你寻仇,又怎至于落到反被你追杀的地步!是你逼人太甚!”
“刺杀的命令是陈萍萍下的,任务是影子发给我的,你要寻仇应该去找他俩,我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把趁手的杀人工具。”周九良毫不犹豫地甩锅给自家院长和主办。
大汉立刻啐了一口。“呸!我又不傻,陈萍萍身边有黑骑保护,影子行踪成谜,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找他俩报仇哪有找你容易!”
“哦?你确定找我报仇容易?”周九良眉梢一挑,暗讽了一句大汉现在丧家之犬一般的处境。
“你!”大汉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自己胸口憋着的一腔怨气,竹筒倒豆子般疯狂吐槽起周九良这些天来令人发指的行径,“好,你厉害,你堂堂八品高手,明明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却非要像猫抓耗子一样玩弄我、折磨我,阴魂不散地追着我满京都跑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我吃不好,睡不好,连歇歇脚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但今晚不同了,我手里有人!你敢再追我,我便杀了他!”
周九良听了觉得好笑,连犹豫都没犹豫便反问道:“你几时听说过鉴查院的杀手会顾及人质的死活?何况这人与我素昧平生,没有半分关系。”
刘筱亭在一旁听了半天,本来是怕搅局才忍着没插话,现在一听周九良竟然不打算救孟鹤堂,顿时慌了神,连忙开口叫道:“别别别!周老弟,不是,周大人!您再考虑一下,那是我师叔,也是咱们……”
不等刘筱亭把自己跟孟鹤堂的身份透露出来,周九良突然大声呵斥道:“闭嘴!”
“……”刘筱亭吓了一激灵,不知所措地看着周九良,“可是……”
“没什么可是,六处的杀手,从来只服从上级的命令,上级让我杀人,我便杀人;上级让我救人,我才救人。否则,他人生死与我无关。”周九良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商榷。
眼看指望不上周九良,刘筱亭只好一脸绝望地看着孟鹤堂,摊手表示自己今天出门也没带什么趁手的武器和毒物,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而孟鹤堂呢,他打从刚才看清了周九良的模样之后就一直在走神。
祖师爷在上!六处这个小孩儿真的太可以了!浓眉小眼大白牙,个子不高,气质清冷,手指修长匀称,指甲圆润干净,下巴上还有美人痣,而且他既然能在六处做杀手,那武功肯定是不错的!加分加分!我为你爆灯!我为你转身!
如何date一个高冷又帅气的杀手!在线等挺急的!
只可惜任凭孟鹤堂脑子里弹幕厚得遮脸,也没人能听到他此时的内心戏,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创造机会给周九良留下个特别的印象。
“那个,打断一下,我能插个话吗?”孟鹤堂努力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柔弱模样,问挟持他的大汉,“既然他不准备救我,那你挟持我等于白费力气,不如就放了我,说不定你还能有条活路哦?”在他说话的同时,他右手的袖口无风自动,极轻微地摇曳了两下,若不盯着他仔细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等细节。
“放你娘的屁!他不救你你就跟我一起死吧!”对一切浑然不觉的大汉骂骂咧咧地把刀锋又逼近一分,孟鹤堂那白嫩的脖颈上瞬间沁出一道血线。
“哦,那好吧。”孟鹤堂皱了皱眉,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仰起头,尽力让自己的脖子离刀刃远点,然后又问,“那你害不害怕小动物?”
“什么?”大汉被他奇怪的问题给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他死到临头已经吓得神志不清,开始胡言乱语了。
“算了,来不及解释了,你有什么话等会儿到鉴查院跟七处的人说吧。”
孟鹤堂话音未落,大汉忽然感到脚踝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条不知从哪爬来的黑白花小蛇正咬着他脚腕!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上再挟持孟鹤堂,只想立刻挥刀砍了那条该死的蛇,但他却在试图抬手时感到力不从心,四肢迅速僵硬下去,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连手指都不能动了,更别说挥刀了。
“乖乖站好,别动哦,否则扎到死穴我可不负责哟。”孟鹤堂小心地掰开大汉持刀的手,从他臂弯里溜出来,然后立刻反手给这大汉扎了几针。倒不是他记仇,只是非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杀人,现在给他几针封住重要穴道,可以延缓毒性发作,好把他活着押回鉴查院。
做完这一切,孟鹤堂弯下腰对那条小蛇敞开袖口,只见那小蛇很熟练地抬起身子往孟鹤堂袖底一钻,又乖巧又灵性。
见他脱险,刘筱亭松了口气,跑上来拉着孟鹤堂好一顿打量。“小师叔,你没事吧?”
孟鹤堂却看都没看他,只管盯着收了刀随后走过来的周九良。“没什么大碍,就是脖子有点儿疼。”说着,他还十分苦恼地皱着眉捂住脖子上那条差不多已经干了的血线,好像真的有多疼似的。
这要是换个七窍玲珑善解人意的人,就算明知这不过是破点皮的轻微伤,也得嘘寒问暖一番,才不辜负孟鹤堂这般俊俏美男子的示弱(矫情的褒义说法),但周九良却拒绝配合表演,故作不解风情地揭穿他:“确实没什么大碍,皮肉伤而已,回去敷点药,我保证你明早起来伤口愈合,一丝疤都看不见。”
“……”孟鹤堂很没面子,咬着嘴唇哼了一声。
“下次想蒙人心疼你,记得先把这玩意儿藏起来。”周九良拿刀鞘戳了戳孟鹤堂佩在腰间的鉴查院三处腰牌,他刚才就是看到了这东西才决定不救人,并阻止刘筱亭自报家门的。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三处都是一群怎样的奇葩怪胎,所以不需要自己出手孟鹤堂应该也有能力逃脱,而若是对方发现被挟持的是三处的玩毒高手,恐怕会提高警惕,可能会给孟鹤堂脱身增加难度。
好吧,本来还想着露这一手能让他惊艳一把呢,没想到他早就看穿了。孟鹤堂失望地撇撇嘴,嘟囔一句:“嘁,要不是我有本事自保,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他刀下冤魂了,你还说风凉话。”
周九良总觉得这个“蛇蝎美人”似乎是想借机讹他一把,便没有接茬,强行终结话题。“好了,今晚有劳二位出手相助,周某还有要事在身,所以只能麻烦二位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帮我把这厮送回鉴查院收押,周某不胜感激。”
他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刘筱亭和孟鹤堂听完话都是一愣,不过刘筱亭也只是觉得周九良溜得太快,把收尾的事儿都甩给他们叔侄俩处理不太厚道,腹诽两句也就罢了,而孟鹤堂不一样,他刚碰见这么个浑身上下都长在他审美上的人,怎么舍得让他就这么走了呢,当然二话不说拔腿就追。
“诶,小师叔,你上哪儿啊这是?”
“我再溜达溜达,你先回吧,不用等我。”
看着孟鹤堂已经一溜烟跑远的背影,刘筱亭一脸莫名。“这又是来哪出啊……”再回头看一看仍然四肢僵硬地杵在街头宛如一尊雕塑的大汉,他心头又涌起一阵悲伤——靠,这大汉身量也太壮了,虎背熊腰的,我一个人怎么把他押回去啊?得了,还是叫兄弟们过来搭把手吧。
打定主意,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枚信号烟花,扬手射上半空,然后转身找了个台阶席地坐下,看着那大汉等院里的同僚循信号过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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