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微吊儿郎当地站着,已到中年,他还和半大孩子一样不走寻常路。
年轻时,父母要他科考,他偏偏逃去学厨,偏要做士农工商最下一等;开了酒楼,却又偏偏要往清雅文气重的方向装饰;
现在他年纪也大了,偏偏不结婚,幸而钱财赡养父母,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别人都以为他要孤独一生,他就开始打算收徒,还偏不看天资,只凭眼缘。
听说了这里的孩子闹剧,余微既没有因他们是童言稚语而轻视,也没有因他们出身富贵就谄媚——这位是真的来看看能不能收徒的。
然而使他眼前一亮的,不是那群乱哄哄的孩子,也不是那个害羞后悔的男孩,而是那个路过的女孩。
余微是开酒楼的,自然是识人无数,官家小姐见得也多,这个女孩一眼望去就是普通的小姐,但再看第二眼,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他决定,哪怕求,也要让这位小姐做自己的徒弟!
苏明玉前世也见过余微,毕竟她当年嫁给了鸾朝唯一的异姓王镇南王的世子苍彦云。
斗天斗地什么的暂且不论,名望和金钱都相当足够,她在兰亭阁办过不少宴会,有的是和自己的姐妹出来玩,有的是为丈夫和同僚置办酒席。
成了大客户,自然就能见到老板的面。
那时余微的父母已经去世,他自己头发花白,精神却还不错。
苏明玉记得他的徒弟,天赋不出众,努力远超常人,他比绝大多数厨师出色,但和余微相比就逊色很多,称不上冠绝世间。那位厨师甚至还有些腿瘸,听说是年轻时落魄,被人打断的。
她叹息,绕过阁主,要回自己包厢。
余微叫道:“这位小姐!请留步!”
然后又对那堆乱哄哄的男孩们说道:“我就是兰亭阁阁主余微,各位少爷,不如进了包厢,仔细讨论收徒之事?”
沈无涯鼓起勇气说道:“是我提的想学厨,才闹出这一番乱,打扰阁主了!请见谅!”
小厮在来时已将事情大致与阁主说过了,余微怎么能猜不出事情的经过?多半是那一群公子少爷,故意引诱沈二说要学厨,好以此取笑。
余微摆摆手说无妨,又说自己收徒要看眼缘,况且沈二少爷一看就是读书练武的料子,日后必成大器,实在不必来学厨。
又说各位少爷若要请厨子办宴席,他万分欢迎他们来兰亭阁,他对这里厨子的手艺万分自信。
大小少爷们回了包厢,余微又吩咐小厮:“给被打扰的客人都添一道菜,好好道歉。”小厮们自无不应。
余微迅速地处理完闹剧,没让苏明玉等上太久,只让她困惑极了。她问道:“请问阁主有什么事吗?”
阁主直截了当道:“恕我冒犯,请问小姐有意做我徒弟吗?”
苏明玉下意识回答:“不冒犯……嗯?”
她抬头,才能直视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兰亭阁阁主。余微前世收徒就看眼缘,也就只有一个徒弟。而自己和他见面次数不算少,也聊过一些烹饪技巧,也没见他想过收徒。今世怎么一见面,他就要收自己为徒?
余微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先与小姐说,小姐若对学厨无半点兴趣,我自然不再提。
“只要小姐您有些兴趣,条件任开,我随时都能来教。”
苏明玉瞠目结舌。
余微笑道:“贸然提起已是冒犯,今日小姐包厢的开销由兰亭阁承担,权当是我赔罪了。”
又补充:“若有意,只需遣小厮来兰亭阁通告即可,我可去府上拜访,与令尊令堂以及小姐商议。”
苏明玉讷讷地应是,又回答说自己要回包厢,可否让她思考思考。
余微自然同意,甚至殷勤地派人送苏明玉回去。
鸾朝民风开放,女子出门,和外男交流并不犯忌。而且鸾朝崇尚学习,对于世家女子来说,要学的东西也很多,要是找不到女先生,男先生也是被允许的。
如果是自家亲属,自然没什么问题,若是外男,除了需要身体接触,譬如马术这类的课程不能教授,其他的按正常的师徒之礼,上报长辈,教学时不单独共处一室,也是被大众所认可的。
厨艺恰好在苏明玉的学习名单里。要是前世,这实打实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但是今生,苏明玉腹诽道,我不是已经开摆了么?
此事还要好好思考,她完全不想今生还想前世那样,那就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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