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每日的生活也都是类似的,但周子舒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平静、充足,那深处空洞洞的灵魂似乎被填满了,他不再像一个飘荡的孤魂了。
他被人需要、被人理解、被人敬爱,世人不再和自己无关,世界也很温柔,他再也不是那个被人遗忘的周子舒了,他走在平川镇的街道上,遇到的熟人都亲切唤她一声:周师傅~
他对人家回应着,心里满满的知足与当年在皇帝身边的守卫都领不一样,那时别人与他打招呼都是微微低着头的,不敢与他直视——他们怕他,怕随时会被他杀死。
所以那种被迫的“敬意”里其实也含有一定的恨意,那种眼神每每让他回忆起,都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逃,他躲,即便被钉上了“七窍三秋钉”他也要离开那个鬼地方!
如今他面对的尊重都是一张张淳朴和善的脸,没有害怕、没有恨意、更没有那种虚伪的惺惺作态~这,应就是平常人的日子吧~周子舒心里想到。
他拎着从外头买来一筒竹罐醋,计划着中午为那对父女做一道奶汁肥王鱼。
晃晃悠悠地进了书院,在经过前院时,他看了一眼里头的学生们——念卿不在,鸦雀无声的书堂里都在用功做题呢~当他的眼光扫到了那熟悉的座位时,赫然发现裴风的位子上空空的,不禁一阵狐疑——这小子今日没来么?怎么不在位子上?
为了不让孩子们分心,他看了一眼后便迅速离开,往后院走去。
在去厨房的路上,看到念卿正在水井旁晾晒衣服。
周子舒心里记挂着裴风,便过去打招呼:“凉衣服呢?”
念卿回头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见她懒得搭理自己,周子舒有些无奈,但是为了宝贝徒弟,还是不跟她一般见识吧~
“唉~你这件裙衫不错啊,你穿应该很好看吧?就是......就是大了点哈~”本来想夸夸她的,但不知怎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转了个弯儿,味道怪怪的~
“谢谢,这是你床上布衾~”念卿有些无语啊,连搭话的动力都没了。
“啊?这......”周子舒更难堪了,本来就嫌弃自己是一介武夫,现在连眼神都不好了?马屁看来是拍在马腿上了~
“呵呵呵,”他淡笑了两声,想起了手里的顾桥陈醋,马上转移话题了:“为了答谢你帮我洗布衾,我今日为你做道奶汁肥王鱼吧?我听说这精心酿制的醋可是你们这有名的特产,绵酸带甜、微咸不涩、清香宜人......”肚里所有的词渐渐就用完了~
眼看着念卿还是不愿搭理自己,他继续说道:“那几尾肥王鱼放在水里都几日了,再不吃它,水养不足它也会死的......”
“做奶汁肥王鱼不需要醋。”念卿见他今日态度还行,还是回了一句,将竹竿上的布衾扯扯平,以防它出皱。
“啊?做......不需要吗?”这可又让周子舒尴尬了,这可是他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呢,虽说店老板一开始定要送他,可他如今好歹也是一位名声在外的武师了,买东西怎能不付钱吃人白食?他硬是将银两塞到掌柜手中后便回来了。
想着如此美味不能食用,他一阵惋惜。
但是一个点子瞬间钻进他的脑袋里——好歹也是在京城做了二十几年差事,如今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小事如何能难住我周子舒呢?
“念卿,要不还是给你做道山海兜,怎么样?你听过那句‘桃花流水鳜鱼肥’吗?这桃花盛开时的鱼啊是倍加的鲜嫩滑口,鱼肉和虾子,再与笋和蕨菜作为搭配,再准备许多的捣碎的姜蒜,借助其的味道加入鱼肉里面,更增添鲜美~嘶~~~那味道啊......”
“行了,你有话就直说,少绕弯子了!”看着他越说越远,念卿有些不耐烦了。
周子舒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好像是有点明显了哈~
“那个......我......我就想问问哈,今日......如何没见到裴风来上课啊?”
哼!就知道无事献殷勤必有幺蛾子!念卿翻了下白眼,将地上的木盆里的积水倒掉,“我就说嘛,今天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怎么就让我们大名鼎鼎的周师傅如此殷勤?原来是记挂着爱徒呢~”
“看......看你这话说的,”周子舒觉得这丫头气性未免太大了,自己不都放下面子了吗,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我可是先去买了陈醋,才看见书堂里裴风不在的,你怎么......说的这么难听?”
念卿看着他这般说着,心里颇为舒适:这还差不多~
她边将袖子放下来,边说道:“裴风爹昨日出镇送货被压了腿,起不了身了,所以这些日子裴风得回麻油铺帮他娘送货,不会来书院了......”
“这如何使得?”周子舒跳了起来,“这......这要是耽误了学业功课岂不容易误了他一生?这孩子可是棵好苗子~”
“读书练功确实不能停,尤其是他这般年纪的孩子,但......”念卿扫了他一眼,“若是他家日子都过不下去,如何谈读书呢?”
“这......”周子舒语塞了,是啊,自己从来就是孤儿,当然无牵无挂一声轻松,如今裴风爹病了,他家定是备受打击,若是不能挣钱求已生存,读了书岂不没了家?
“我想去看看他,”他满脸心疼地说道:“他才多大啊,就要为了生计而活,这......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虽然周子舒自己也是像他这般年纪时被义父收养和培育,但一想到裴风,他满心不舍,即使他曾身在炼狱,他也不愿裴风像自己一样,从小便为了如何活下去而如此不堪和辛苦。
“他家在......”
“我知道,书院南边不到二里地的麻油小铺。”
念卿见他神色暗沉了下来,也没有多说什么了,心想:许是裴风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吧~
她接过他手里的陈醋,说道:“早点回来,今日中午吃奶汁肥王鱼。”
周子舒看了她一眼,“嗯。”便向书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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