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Z的悲剧
12 密室解答
“等一等,回来。”赶在夏沐风出门之前,我叫住了他。
“你想要按兵不动吗?悉听尊便。”他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先解决报纸的问题吧。”
我又一次和洛鸣交换了意见,他对我的临时变卦表示理解:“医院这里不会出问题,叶言芝,十七和小夏的一个道士朋友都在。”
“诸位最好按兵不动,我们这里有很多证据。”夏沐风说。
“明白,还有一件事,有一个邮差在印刷厂附近被发现,头上受了伤,证件和衣服都不见了。被两个同事送到医院来,万幸伤得不重。”
“钝器重击?”
“没错。”
“这就能连起来了,他知道是谁袭击了他吗?”
“他说不清楚,据说是一个白衣怪物,反正我们不清楚。”
“我来负责,中午见吧。”
“明白,中午之前不动……等会儿?你不是要退休了吗?”
“这是你第一次完全理解我的战略意图,值得表扬啊,洛鸣同志。至于退休,自己的学生受了欺负,做老师的总要替人家出一下头嘛。”夏沐风笑了笑:“哎,你还是尽量少抽点烟吧。”
“是是是,遵医嘱遵医嘱。”洛鸣笑着挂断了电话。
“好了,现在我们来继续解决报纸的问题,有了印证,就很简单了。”
“第一,一批报纸早晨六点印出,按流程来讲,会平均分拣成若干份,每个邮差负责把自己的那份分发完。比如卖给卖报的,送到较大的图书馆留个档,送给报纸订户等等。”
“这些订户一般分为两类,其一是有需求的个人,其二是政府机关,体制内的方方面面都需要报纸杂志之类的东西,还有学校,这算是体制内的小玩意儿,对于报纸的需求一样稳定。”
“嗯,非常准确。”邮差笑了笑:“这样看来,我们就是社会里最有用的人了。”
“信息的传递是国家机器运转的基础,国家机器的效率和信息传递的效率成正比。”夏沐风笑了笑:“这话不假,前提是信息要准确。”
“我的叙述,在平面上讲,应该是准确的。”邮差回答。
“那就太好了。”夏沐风点点头:“说到政府机关,从你发现碎纸片的那条沥青路往前走,就是公路局的办公地点,甚至还有一些路政交通部门的同志也在那里。”
“哎呀,还真是!”邮差惊讶道:“所以,就算我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也会怀疑那个人是假邮差吗?”
“倒没有你说的那样快,毕竟我很不擅长推理。”夏沐风笑了笑:“不过嘛……已经足够让我怀疑那个邮差的动机了。”
“动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邮差,明明负着分发报纸的责任,工作也很熟练,骑自行车的耐力和速度更是久经锻炼,在路程和交通工具相同的情况下,他的速度比你快得多。但是……他却因为一件突发事件暂时放弃了本职工作,撕碎了要送出去的报纸。”
“我之所以说是突发事件,是因为这个邮差撕碎报纸的地点太不对头。明明再往前走一走就能送到了,他却实践了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古话,把报纸给撕了。”
“一个靠送信送报赚工资的邮差,撕了报纸就等于撕了人民币,一般情况下,只有三种人会跟钱过不去。”
“第一种人,是体验生活的大学生啊,富二代啊,印刷厂的继承人啊……”夏沐风慢慢数着手指头:“这些人的经济来源并非全部仰赖送报纸之类的辛苦活——他们娇贵着呢,所以,偶尔撕两张报纸也是无伤大雅的。”
我的朋友发出一阵冷笑,继续说:“第二种人,是遇到了突发情况,不得不撕了报纸的邮差。比方说这个人非常注重干净整洁,不愿意让自行车的车轮和他的裤子鞋袜沾上溅上新鲜的沥青,那么,撕下几张报纸铺路就很容易理解了。”
“可是形状不对吧?”我问。
“当然,反驳这种可能性很简单。”夏沐风笑了笑:“来看看第三种……”
“我知道了,在第二种可能性的基础上,那个邮差的动机发生了变化……”我回答:“而且,变得更强烈了。”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和铁饭碗过不去呢?只有一种可能,他见到了更多的钱。”
“我最开始以为,他还有个同伙呢,结果纯粹是手不巧,弄坏了一张用来抢劫的面具而已。”夏沐风笑了笑:“看来,还是不能对犯罪分子抱有过高的期待呀。”
“面具?抢劫?”邮差喃喃道:“有道理,可是被抢劫的人是谁呢?”
“一个女子。”夏沐风笑了笑。
“是吗?”
“是的,很有可能。”
“动机呢?只是为了劫财吗?”
“他也许还想杀人呢。”夏沐风笑了笑,突然一阵咳嗽,两三分钟才止住喘息,不过一直没有痰。
他急忙抓过纸笔,胡乱地写了些东西,之后望着邮差,略带嘶哑地道着歉:“哎呀,这一回病势起得很厉害呢,对不住,对不住,连累兄弟你交不了差了。”
邮差笑道:“这倒没什么,无非就是挨两小时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呗。再说了,那印刷厂厂长也不是我顶头上司,脾气虽然很差,但应该可以给我留点面子。”
“哦?此话怎讲啊?”夏沐风很感兴趣。
“我和他侄子是多年好友,他虽然有点吝啬和强迫症,也不至于因为两张报纸跟我翻脸,他都无限接近千万富翁了。”
“这样啊……那确实不至于。”夏沐风笑了笑:“毕竟报纸零售价才一块五一张嘛。”
“是啊,可是强迫症吧,总归不正常,更何况邢叔私底下还是个远近闻名的登徒子。按理说,一个富有的登徒子本来不多奇怪,可他又有强迫症,那画风就怪了。”
我观察邮差谈话时的神色,发现极其自然,估计这种话多半近于事实。
“除了好色,强迫症之外,他还有什么心理上的缺点吗?”
“他比较迷信,似乎所有富翁富豪一类的人物普遍迷信风水算命这些奇怪的小玩意儿。”邮差笑着说。
“你这样说,一定见过他的迷信举动吧?”夏沐风往常听见社会上有关迷信的事情,历来兴致勃勃。这一回,迷信事件对他的吸引力,又增加了许多,他几乎瞬间就来了兴趣,连病容都消减了不少。
我深恐他一时强撑精神,日后病势再起,损伤更甚。连忙示意他不必如此,夏沐风却摇了摇头,张了张嘴。看口形是“X”,他一直都惦记着姓名首字母的问题。
“他前些日子一直在念叨家里有鬼啊,妖怪啊什么的,先是请了寺里的和尚来净宅,又不知道从哪儿找了道士,说是开坛作法,祓除妖物。最后依旧无效,鬼还是照旧要闹的。”
“哦?真有趣啊,你知道详情吗?”夏沐风笑着问。
“不太清楚,这回事还是沈壮飞前几天转述给我的。”邮差回答。
“贵友对此有何看法?”
“他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叔侄之间关系极好,他也只是私下里说说,当面他是决不表态的。”
“这前几天,具体是几天前呢?”
“他最近一次说到这件事应该是两天前,二十五号中午吧。”
“中午吗?也许不对吧?”夏沐风笑着问。
“对,我们本来约着中午一起吃饭的,结果他临时放了鸽子。最后午饭没吃成,只能一起吃晚饭了。”邮差说。
“嗯,好的,知道了。”夏沐风点点头:“这很重要。”
“关于那个凶手,你有头绪了吗?”
“目前还一头雾水,”夏沐风搓了搓手:“哎呀,天真冷。”
“没关系,保重身体要紧。我下午再来吧。”
“多谢关心,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说吧,我今天随时有空。”
“替我们看一看伤员,尤其要注意伤员当中的女子。另外,记得给警官们说,我又病了。下午局里开会,我尽量去一趟,如果实在不行,请他们不要见怪。我的意见,已经写了两三页纸,叠好了,请你送到医院去。”夏沐风把一沓叠好的纸递给他,又叮嘱几句,这才放心。
“没问题,留个电话好了,这样,我有了什么发现就可以第一时间报告两位。”
“你倒是挺上心,以前找过我们的人都不太愿意帮我们呢。”夏沐风笑了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倒是怪了,事情都说完了才想起名字的事。”
“那说明我们聊得很投缘嘛。”邮差笑了笑:“我叫黄青,很高兴认识各位。”
邮差走后,夏沐风喃喃道:“可爱的劳动人民啊,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跟他们谈话吧。”
“照这样说,那个沈壮飞岂不是有很大的嫌疑吗?”费边问。
“老朋友,你没有发现证据不足吗?”夏沐风微笑着说:“我们对这位沈先生有多少了解呢?如果完全不了解,又怎么能凭着一面之词把凶手的嫌疑强加给人家呢?目前来看,他顶多只是有几个疑点罢了,绝对不能先把他钉死了。”
“我同意,很多事情还有待调查。”老神父说。
“不过啊,你为什么不问黄青认不认识郑南舒呢?他可能会认识那个重要的女孩子,更可能知道一些有关郑南舒的事情啊。”我问。
“在这种时候,单刀直入不适宜。”夏沐风笑了笑:“论推理和归纳,你已经很让人放心了,但是缺乏了随机应变的工夫,获取信息时就会常常死板,进而自误。”
“比如你刚才的问题,答案无非两种。而这件案子的详情,除了死者的身份之外,公众所知的就只有你那蜻蜓点水般的结论。假设他不认识,就会对我们起疑,也许就不那么愿意帮助我们了。假设他认识,根据交情的深浅,若是浅交及一般朋友,邮差先生也会不信任我们,无端的怀疑最容易破坏人们的关系。若是深交乃至至交好友,我又很怕他初闻噩耗就六神无主,这样对他的身心健康极为不利,也不可能高高兴兴地受托替我们办事。”
“事情有没有进展倒在其次,毕竟查案之法多种多样,只要坚持不懈,找对方法,总能水落石出。但问题是,不管怎样问,我都会伤害一个很好的青年,挚友不幸身故的痛苦,我曾经也领教过的,那相当难受。”
“政府里,无论兢兢业业的官员,还是一班贪污腐败,架子比天大的无能官僚,都经常说要以人民利益为中心,这句话,在一部分人嘴里是护身符,金钟罩一类的东西。另一部分人,言行固然是一致的,但是做得还不够,不止人民利益,人民的心理也要时刻注意,认真对待才是。”
“这样啊,我能理解,为了一个答案伤害一个群众非常不值得。”我说。
“尤其是一个坦荡热忱,未来很有希望的青年,就更要细心呵护,认真引导了。”夏沐风笑了笑:“倒是鬼怪之事,既然佛道两家都无办法,我倒很想亲自出马探探虚实。”
“一般和鬼怪沾边的事情,在物质世界绝不可能出现,在柳泉先生笔下却是别开生面。”费边笑了笑。
“可别忘了李碧华和藤萍啊,她们的故事里虽然没有鬼怪,但也是很有趣的。”夏沐风补充说。
“差点儿忘了,你小子也是惊悚文学专家。”费边打了个呵欠:“话说回来,我们应该怎么找到这个邢先生呢?”
夏沐风笑而不答。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老神父笑了笑。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啊,基督徒的旧习惯吧。”他笑了笑:“虽然现在的我肯定不是基督徒,但五十多年前的旧习惯依旧支配着我:好动厌静,大半辈子都没找到固定的住处。这一定违背了中国人的传统,不过天性使然,就这样吧。”
“对了,送你个小东西。”他笑了笑,拿出一个镶着蓝宝石的十字架:“1967年,这东西就值35万英磅,现在啊,估计早就是无价之宝喽。”
“那我就不准备卖了。”我说。
“你倒是聪明得很。”老人笑了笑:“各位,再见了,愿天主保佑所有人。”
“哎呀,一下子就安静了好多。”夏沐风笑着说。
“他会去哪儿呢?”我问。
“永远不要问天主教徒的未来计划,每个认真学习的天主教徒都像金子美玲笔下的雪。”夏沐风苦笑:“所有的神职人员都这样,我估计见不着小道士了。”
“等一下,黄青的表述有误啊。”费边说。
“嗯,很有歧义。普天之下,哪有异姓叔侄?即使非亲非故,情况也不至于此。”我说。
“实际上是舅甥?”
“基本上确定了。”夏沐风笑了笑。
“万一父母双方还剩一个呢?”费边又问。
“万一沈先生父母双亡,但又是近亲结婚呢?”夏沐风笑了笑:“你学识渊博,但总是不明白该舍弃什么。看上去胸有成竹,实际上也是一种不懂变通啊。”
我们又闲聊一阵,夏沐风已经不常搭话了,二十分钟后,他终于睡着了。
“让他睡吧,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爱睡觉。”费边笑着说。
“他上一次白天补觉,还是为了见冉亦平呢。”我说。
“这两位的友谊,建立得挺奇怪的。”费边笑了笑。
“好像是写情书写出来的。”我笑了笑:“确实和常理不同。”
“本来还是我找他去帮忙的,结果后来就没我什么事儿了。”费边说:“这家伙上学那会儿出了名的重色轻友,男同胞他是一点儿不管。”
“但是大家好像都很喜欢他啊。”
“谁能拒绝一个无所不知的布娃娃呢?”费边笑着说。
“反正我不能。”我说。
“那就对了。”费边笑了笑。
上午十点,夏沐风醒了。
“大概快到了……”夏沐风小声说。
“什么快到了?”费边问。
“司法鉴定科的人,毕竟指纹的分析辨别不全归法医管,报告的出具以及法医职责外的科学问题都是他们负责。”夏沐风笑着说:“老杨还是靠谱,能看到新鲜的报告了。”
“指纹?谁的指纹啊?”费边问。
“凶手的,他在易青小姐的房间里待过。”我说。
“为什么啊?”
“第二封信,他没写地址,因为他当时就在那儿,写了就被抓了。”我回答:“他肯定知道两地之间的距离,必须为逃跑预留好时间。”
“顺便保证自动触发的杀人工具正常杀人。”夏沐风补充说:“真是天才的计划,同时,这个计划太傻了。留下指纹是不可避免的。”
“不会吧?难道说……?”
“易青小姐间接杀死了自己,密室是她自己构造的。”我说。
“可怜哪,遭了无妄之灾了。”夏沐风叹了口气。
“这个凶手太恶劣了。”费边愤愤不平。
“理解一下,表演型人格障碍是这样的。”夏沐风笑了笑:“当然,只需要理解,不需要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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