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89

裁判站在高台上，嘴里叼着口哨，冲第一位比赛的运动员招手示意。

江跃回了个手势，取下眼镜递给本班后勤人员，顺便做了段简单的深呼吸。

沙坑已经被收拾过了，看起来柔软而平坦，就连沙粒里裹挟的最后一丝潮气，也随着太阳的出现而渐渐散去。

“江哥威武，江哥必胜！”

“一朝江哥出手，一班金牌就有！”

“江哥牛逼，天下第一；江哥第一，万古长青！”

“彩云追月是真的——”

站一旁围观的沈昀：？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口号混进去了？

没戴眼镜的江跃顿时少了几分书生气，一双可以称得上潋滟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朝周围看了一眼，再重新转回身前。近视两百度不算深，可以看清起跳位置和目的地就够了。

双臂向上、屈膝收腹——江跃抬手摆臂下蹲，最后纵身一跃——那被黑色衬托得更白的腰又晃了沈昀的眼，他只来得及看到对方轻巧一跃，便落在了沙坑里，捎带着扬起一小片沙。

虽然差点打个趔趄，但幸好稳住了。

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以女生的声音尤为大声，但周伟也不甘示弱，原地化为人形喇叭：“江哥超帅！！！啊啊啊我爱江哥！！！”

沈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没有阻止喇叭精在耳边大吼大叫。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忍不住大踏步走上前去——

就在这时，终于等到负责人员量好成绩离开的江跃，双腿猛地软了下来！

沈昀箭步上前，堪堪赶上最后一刻，一个屈膝下跪把人勉强接住。他不管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尖叫，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怀里的人：“你怎么了？！”

江跃靠在他臂弯里，倒抽好几口气：“嘶——”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腿，双手握住脚踝，死死咬着下唇，疼得鼻尖沁出了汗，却说不出话来。

“发生了什么？扭伤了？”裁判快步走下看台，冲过来问道。

江跃紧闭着眼，缓了好久，这才伸手一指自己方才跳的地方：“底下、有东西。”

沈昀揽着他的手顿时一紧。

刚才他看江跃落地的样子就感觉不对，左脚姿势僵硬,双拳紧握，垂着头一动不动——按他对同桌的了解程度来看，这已经算是很大的异常了。

他也顾不上现在周围有多少人看，今晚他俩的车又要驶向何方，就着这个姿势，低声在他耳边问道：“我带你去医务室？你介意公主抱吗？”

江跃恨不得翻个白眼，但他硬生生忍住了：“我要疼死了，你爱咋抱咋抱，还不快走！”

与此同时，裁判也从沙坑里挖出五块足有篮球那么大的石头，整齐地排布在比赛人员有可能跳到的地方。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议论声瞬间盖过广播站放的背景音乐。

“哇这也太可怕了吧？”

“搞得这么整齐，一看就是故意的啊……”

“谁检查的沙坑，这么大隐患都没发现！”

“心疼我江哥……”

沈昀右手一把抄上江跃的腿弯，左手枕在他脖子后面，霍然起身，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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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若无的书卷气再次出现，被搂了半天的江跃仍然窝在同桌怀里，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刚刚谢谢你，不然我就一脑袋磕沙子里了。”

“谢你个头！”沈昀边走边没好气地怼他，还得小心别碰着脚踝，“你要是疼就赶紧抬脚滚边上去，成绩没了就没了，换我上照样给你挣回来，你以为受伤很好玩吗！”

江跃沉默半晌：“……那样有点丢脸。”

沈昀干脆利落地“啧”了一声，聊表此刻心情：“我说祖宗啊，难道丢脸比受伤重要吗？”

要不是小同桌还差两个月成年，而晋江不让未成年谈恋爱，他恨不得当场捅破窗户纸，把人按怀里乱亲一通泄愤。

“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吗？”江跃不理他的反问，索性换了个话题。

“虽说空口无凭，可你是第一个上场的，突然出现石头又摆得那么整齐……”沈昀语气依旧轻快，可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还是看最后裁判那边怎么处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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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梁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江跃已经在医务室的床上安营扎寨了，一进门就能和包扎好的脚踝打个亲切友好的照面。

“小江……同、同学啊，”班主任刚赶来，站在门边气都没喘匀，地中海边缘隐约有些亮晶晶的水渍，“学校那边是、是说，沙坑那儿不是监控、监控摄像头的覆盖范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别人有意为之的……就目前看来有点难办。”

“老师对不起你，不能给你讨回公道——”

“没事没事！”江跃连忙打断老梁越说越奇怪的话风，“年轻人身体好，养几天就恢复了。”

“唉……”老梁擦了擦额上的汗，视线往周围一扫，这才看见站在一旁当壁花的沈昀，“哎呀，是沈同学把人送来的吧？果然是重情重义的好同桌啊！”

沈昀挠挠头，冲他笑出八颗白牙。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这几天集合训话总结什么的你也不用来。”

沈昀眼巴巴地盯着他。

老梁不愧是混迹学生堆里多年的金牌班主任，秒速接收他的无声申请：“行行行，沈同学没比赛的时候也不用去，就留下来照顾你同桌吧。特别是吃饭喝水什么的，还是要多麻烦你一下。”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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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送走班主任，沈昀就回到江跃旁边的椅子上落地生根：“我觉得老梁是位好老师。”

“嗯。”江跃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得谨慎地回一个单音节。

“但是吧，他还是考虑欠缺了，不够严谨。”

“？”

“就，”沈昀磨磨蹭蹭开口，“吃饭喝水我可以帮你带，那你上厕所咋办，难道还是得靠我——”

“好的你可以闭嘴了。”江跃迅速打断，“我只是扭了个脚而已，就算单脚跳过去，我也不用你帮忙。”

沈昀：唉，这冷漠的世界哦，连展现友好同桌情的机会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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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生根的沈昀终究还是被无情地连根拔起，不得不赶去食堂打饭了。

叽叽喳喳的人一走，空气顿时安静起来。

原本值班的校医刚刚赶去操场给另一个扭伤脚的人包扎了，此刻医务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江跃靠在床边，感觉背后的枕头不是很舒服，就伸手调了下位置。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

来人穿着一件牛仔外套，径直走到桌边，搜寻一番后取出两片创可贴。

江跃的眼镜还在别人那里，他不禁微眯着眼，勉强辨认了一下——是郑博远。

他故作惊讶道：“哎呀，江跃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啊，你受伤了？”

江跃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是被几块石头绊倒了吧？”郑博远拿腔作调地走近了，“那真是——太好啦！不枉我研究了整整一节晚自习该怎么摆呢。”

“郑博远，”江跃冷冷开口，“我能报复你第一次，也就能报复你第二次，你信不信？”

“可你现在都要瘸不瘸的，又没监控，凭什么别人就得听你的跑来抓我呀？”郑博远越说越得意，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

于是江跃迅速抬起右腿，猛地踹向他的膝盖——

“啊！”郑博远猝不及防被踹，不由得退后一大步，后腰猛地戳到桌角，疼得他面容瞬间扭曲，“你是疯子吗！”

“好好学习，诚信做人，别天天琢磨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江跃抱臂靠在床头，轻笑着劝告他，“我最不怕的就是小人。”

郑博远气急败坏地扶着桌沿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听见沈昀的声音在门外远远传来：“江跃你肯定不知道，今天食堂阿姨对你有多好！”

“呵，”他还是不死心地抛下一句话，“你可能不知道吧，你现在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个天天被人搞的基佬！”

然后赶在江跃踹他第二脚之前，姿势扭曲地逃走了。

沈昀在门口与他打了个照面，有些警惕地瞧他一眼，看着他一扭一扭地走了。

“郑博远？他来干啥？”沈昀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有些不熟练地摆弄着，没忍住抬头问道。

“你没看到他捂着腰吗？”江跃没什么表情地转过头去，“他肾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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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吃完午饭，便各自一桌一床地睡了个简短的午觉。

等沈昀带着一脑门的红印醒来时，恰好对上同桌有点发懵的漂亮眼睛。

“啊对了！”他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伸手从兜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大团纸，跟剥洋葱似的一层层解开后，总算从里面掏出了江跃的细框眼镜，“喏，我找后勤拿的，幸好没压碎。”

江跃接过戴上，总算恢复了无坚不摧的状态。

“下午我要跑一千米诶，不过你还是乖——好好在这儿养伤。”反正都站起来了，沈昀就开始收拾东西，“等放学了我再带饭给你吧。”

“我跟你一起去。”

江跃想了想，还是决定离开这里。

且不说一直菜鸡卧床不是他的风格，就算他不在意，也难保不会再碰上郑博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去操场更有保障。再说沈昀明明满脸写着很想让他去加油的样子……

“这样啊，”沈昀故作迟疑，可眉毛早已暴露他愉快的内心，“那好吧，我还是抱你去吗，还是用背的？或者给你搞个轮椅……？”

“那儿不是有拐杖吗？等医生回来的时候说一声，我借用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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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练习五分钟后，江跃成功掌握拄拐杖走路的基本要领，在沈嬷嬷的殷切关怀下，尽量端庄从容地重返战场。

一到班级阵地，没去加油的同学们就纷纷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心，甚至还有往他怀里疯狂塞零食的：“江跃你今天早上跳得特别好！甲组第三！”

“对啊对啊，江哥超稳的！”

“跳远没分没关系，我们可以靠其他项目拉回来！”

“是是是，比如等下男子一千米，沈昀早说要拿第一了！”

沈昀大惊，循声望去，果然在人堆里发现暗中造势的心机体委。

甚至他还成功了，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来——

“沈哥去年可是甲组四千米第六，折算一下，一千米肯定是前两名！”

“虽然数学老师表示没有这种瞎几把算法，但俺还是给予认同！”

“彩云追月冲鸭——”

……所以这种乱入的应援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揣着明白装糊涂真的很累好不好！

被晕头转向地砸了一脑袋的加油后，男子甲组一千米跑“内定冠军”总算是站在了起跑线上，还热情洋溢地冲观众席上的江跃比了个剪刀手。

“山中猛虎，水中蛟龙；唯我沈昀，力大无穷！”

“昀昀放心飞，乌云永相随！！”

“月亮在看你，彩云快点追！！”

沈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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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备——”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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