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17

江跃做了个梦，又梦到他和沈昀初次见面的场景。

那是高二上学期校运会结束后，晚自习开始前。大家带着快要实质化的意犹未尽在走廊疯玩，其中又以某沈姓同学最为出众。

他提了好大一兜糖，站在五班门口热情挥洒：“特大喜讯！特大喜讯！高一五班沈昀同学在本次运动会上表现优异，获得男子四千米甲组第六名的好成绩！让我们为他欢呼！为他骄傲！”

对实施封闭管理的住校生来说，零食可都是奢侈品。于是围观群众纷纷很给面子地鼓掌：“好！”

但也有不被糖果收买的人一针见血：“老沈啊，甲组一共才十个人……”然后就被封了一嘴的巧克力。

当时还没分文理，江跃是六班的，此时要想去公共饮水机那，就必须穿过隔壁这片张灯结彩、普天同庆的魔幻地区。

他在人群边缘站了三秒，毅然决定放弃喝水打道回府，却被眼观六路的沈昀光速锁定。

沈昀瞬移过来，给他塞了一手的花花绿绿：“同学，请你吃糖哦。”

“……谢谢。”

“我是五班的沈昀，我经常看到你的照片，挂在墙上，挂我旁边。这就是缘分！”

江跃：？

直接说“我们的照片经常并排张贴在光荣榜上”不好吗？

“江跃同学，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然后这位突然发表奇怪“话风”的男生，非常大方地放送了个长达五秒的笑容。

映着身后漂浮在空气中的光线，热烈、鲜活而耀眼。

18

江跃猛地睁眼醒来，嘴边的弧度骤然变得僵硬，再一点点消失。

眼前没有玩闹的同学，只有朦胧暗淡的清晨熹光、白漆脱落的斑驳墙体和随风飘摇的廉价窗帘。

江跃仰躺在床上，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呆。直到闹钟丁零当啷地响起，这才回过神来，翻身下床。

洗漱完毕，换好校服，他三两下吃完面包，沉默着离开房间，锁上了嘎吱作响的门。

19

梦里的情景热闹得有些过头了，和醒来时的环境产生巨大的反差，他不得不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做了几组深呼吸。

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发生后，江家就只剩下江跃一个人。他固执地拒绝了远房亲戚的照顾，闷声不响地考上罗海一中，还在附近租了个房，独自生活了将近三年。高二运动会那次，是他经历那么多事情后，露出的第一个微笑——也许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对当时的场景念念不忘的吧。

以往都能奏效的深呼吸在此刻却不听使唤，他只能放任自己被汹涌而来的负面情绪紧紧裹挟，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前走——

“小心！”

熟悉的叫声把他喊回了神，他茫然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飞奔而来的身影。

20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在耳边炸响，一辆黑色轿车轨迹扭曲地与他堪堪擦身而过。

留下几声愤怒的喇叭响，和一个使劲攥着自己手腕的人。

21

“你不是很好的成绩吗？脑子好使啊！为什么还发呆，在过马路的时候！”沈昀被气晕了，几句话颠三倒四地全扔给他这个不省心的小同桌，“刚刚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江跃恢复了平常淡定内敛的样子，杵在原地听他着急。

幸好现在路上没什么人，他俩又要赶着上课，否则沈昀很有可能原地搭个交通安全大讲堂。

不敢转动同桌，那就只能转动自己了——沈昀绕着他上上下下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磕碰到才放下心来，干巴巴问了句：“没被吓到吧？”

江跃摇了摇头，细密的睫羽阖了下来，遮住眼底的复杂情绪。

22

沈昀陪情绪低落的江跃过十字路口，握着他的手腕走了一路，直到看见校门口才记起来要松手。

一道明显的红痕突兀地占领了小同桌细白的手腕。

“啊……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要凶你的。”沈昀尴尬地挠了挠头，心里的内疚多得都要溢出来。

“没关系……谢谢你刚刚拉我一把。”要是放在平常，江跃是万万不会说这种女主角专属煽情台词的。但他现在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也就没有意识到这个小问题。

“你也住在西街啊，我之前上学怎么都没见过你？”

沈昀“嗯”了一声，没告诉他其实自己惦记这附近的煎包，特意跑来买又没买成。他想了想，从书包里摸出一罐红色饮料塞给他：“喏，给你赔罪。”

江跃有点懵地低下头，看着怀里咧嘴笑的熟悉形象：“……”

他和大眼仔对视半晌，没忍住抬头问道：“有糖吗？我想吃糖，不要喝旺仔。”

23

《五三日记》

大家好，我是五三。

因为作者嫌弃我的第一人称会影响主角们谈恋爱，于是我只能用写日记的方式刷存在感了。

今天我在隔壁桌上发现了一罐旺仔，它斜着眼睛冲我笑，露出红红的爱心舌头，让我觉得有点点可怕。

但江跃一点也不怕它，他还时不时地瞟一下，耳朵看起来有点红。

啊，原来这就是人类的害羞吗？

24

不好意思，福尔摩三判断失误，要收回刚刚的结论。

因为江跃光看不喝，还嫌弃他同桌说这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并拒绝当着同桌的面饮用它。

所以他看向旺仔完全有可能是在研究怎么还回去比较好。

虽然江跃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拆穿你——

你昨天明明还有喝AD钙！

你现在还在吃糖果！

你还往我身上画了个指甲盖大的乌龟！

你不是小孩子谁是！

黄冈：zzZZZ

25

上课铃响，这节是班主任的地理课。

四十来岁的中年男教师顶着一片锃光瓦亮的地中海迈上讲台，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眉毛，但到底还是没忍住让它俩扬了起来：“相信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月考成绩了！我们班，这次，考得还不错！”

他捞过杯子喝口水，笑眯眯地看向讲台底下齐刷刷抬头等夸的学生们：“在这风起云涌的文科擂台上，我们总分排第三，地理排第一，段一段二还是咱家的！”

他还抱了个拳：“多谢各位对我梁某人的厚爱！”

26

台下叽哩哇啦地笑作一团，有玩得疯的还站起来回了个礼。

“不过呢，适当放松可以，大概半天吧，半天后就得给我收心继续学习。”他伸出双手向下虚按了几次，示意大家安静，“我看到有些同学已经买了总复习的课外教辅，有空可以做一做，但还是要跟着老师的进度走。”

沈昀左耳进右耳出，只截取“课外教辅有空可以做一做”的片段，就快如残影地把桌子底下文综专项的五三抽了出来，随便翻了一页就开始看题。

江跃在旁边整理错题，拿出本子工工整整地誊写着。眼角余光把同桌容纳了大半，看着他飞速落笔一气呵成，看着他信心十足对照答案，看着他突然凝固半晌无言。

只错了一道选择题，江跃很快就把题干和选项抄完了。他刚想避开老梁视线问问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沈昀在抽屉里摸了张草稿纸，唰唰地写好字推过来。

【To 文综比我高的智慧同桌

陕西人为什么戴头巾？

埃菲尔铁塔的缺点是啥？

运输小龙虾需要注意什么？

From 又被奇葩答案震惊到的沈惨昀 】

江跃往背面一翻，看到了简略答案——减少洗头次数/会生锈/防钻洞。

他轻笑一声，又随手画了个乌龟塞回去。

沈昀仍不死心，仗着有书立的遮挡，在唾沫横飞的老梁眼皮底下单方面开启交头接耳模式：“你不觉得这种答案很过分吗？”

“那是你傻。”江跃本想继续用昨天五三和黄冈的梗，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只是漫无目的地转着笔。

“好好好是我们之前的出题老师太温和了，让我没见识过外界风浪。”本来沈昀也只是想写下来逗他开心而已，并不打算深入讨论。肉眼分析此刻对方状态还行，便小心翼翼地出声：“你早上……你现在没事了吧？”

“啊，嗯。”江跃不习惯上课说话，但为了配合同桌还是尽量简短地应付几字，“考砸了，压力大。”

“就因为你比我少了两分？那罪魁祸首是我咯……”

“不算。”

“那我带你去玩怎么样？”沈昀沉浸在自己的规划里，没听到同桌的委婉否认，“陪你开黑？吃鸡？撸串？逛漫展……坐你旁边快半个学期了，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啥？？”

“我喜欢刷题，你可以带我去图书馆。”

27

沈昀：对不起，是我肤浅了。

五三：希望你俩明天在图书馆学语文，不然我就不能围观，我的日记就要断更，我的读者就会落泪，我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黄冈：你地位一落千丈？这三千字里我只在上面出现了五个字母？我说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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