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28

高三的时间本就紧张，一周里上六天课放一天假，这一天还得扣除周日的晚自习。

所以江跃没打算在图书馆耗很久，估摸着借到想看的书就能走。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就先去了寄存点。刚把柜门打开，身后就突然伸出一只胳膊，越过他的肩膀，把手里提着的书包放了进去。

他无奈地转头看去，果然见到了那张好看而欠揍的脸。

沈昀放好自己的包后，把他的也拿走往柜里一塞，关门取票行云流水，还不忘冲他痛心疾首地控诉道：“我以为你会在门口，和温柔的秋风一起等我，没想到你早已离去，再也难觅踪影。”

江跃：“……”你这不还是找到我了吗？

29

“你是来做练习的？我还以为拿完书就回去了。”江跃看他怀里抱了四本五三，不由得出声问道。

“啊……我只是来找一道历史论述题的背景资料而已。”沈昀边跟着他找座位边解释着，“题干在五三里面，太长了记不住，我又懒得抄，就把它带来了。”

“那你带本文综就够了，拿这么多做什么？”图书馆里复习的人有点多，找了半天没看到空位，江跃只好先去书架上找书。

沈昀尾巴似的缀在后面，小声回他：“强迫症吧，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不然我看得好难受。”

30

绕过名著专区，穿过作文精选，江跃总算看到架上摆着几排《奥林匹克竞赛详解》，拿下来才发现是英语的。他往周围看了看，总算发现自己想要的在最高一层，还被懒得摆好的人扔进了最里面，只露出写着“数学”的一块边角。

他踮了踮脚，伸长手臂，甚至最后跳了起来——好吧，可能不是懒得摆好，是够不着。

一米七都碰不到顶的书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诶，沈昀。”对知识的渴望还是战胜了身高差的尊严，江跃想了想，还是得去找外援，“你拿得到最顶上那本数学奥赛吗？”

被召唤的一米八抬眼一扫，就低下头来笑出了声。

“图书馆不能吵闹，小声点，赶紧帮我拿一下。”

“你不觉得，这个桥段很经典吗？”沈昀努力收起笑容，可弯弯的眉眼还在传递着愉悦的心情，“校园文学，个子娇小的女主因为拿不到书架上的书被气得嘤嘤直哭，最后男主帅气登场，一抬手就为她取了下来，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啊，多么浪漫美妙的青春……”

“那可能是他几天没洗澡。”江跃不想听他满嘴跑火车，索性转过身去继续踮脚奋斗，“不拿拉倒，我自己来。”

为什么这里只有一本数学的啊，其他的都被借走了？

他略带不爽地小幅度跳了跳，帆布鞋在光滑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见周围没什么人，他就稍微下蹲蓄力，准备再跳高一点——然后就被一把按住。

沈昀放下手里沉甸甸的课外教辅，站在江跃身后，虚扶着他的肩。他抬手一抽，书就拿到了。不过为了控制力道，收手的时候他还用手背轻轻撑了下面前的书架——空间骤然缩小，好像给了他一个稍纵即逝的背后拥抱。

江跃不知道荷尔蒙是什么味的，他只闻到一阵淡淡的书卷味。不是馆藏图书那种带着沉淀感的厚重书香，而是柔和细微的、只属于他同桌的气息。

很靠近，但并不反感。

沈昀把书递过去，看着他低下头快速翻看几页，柔软的头发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发旋。他想伸手戳戳它，却极力克制住了，只是暗中微微弯了弯手指——要是剧情真变成青春恋爱剧场，他的小同桌可能会恼羞成怒。

“走吧，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去位置上写会儿题。”沈昀见他大有站着看例题的架势，赶忙出声邀请道。

江跃艰难地把目光从书上撕下来，合上书就要离开。

五三：Hello，这位帅哥？你还记得我在地上躺着吗？你别踩到我别踩别别别……啊！

沈昀走在前头，自知脚感不对光速收回，终于想起地上还躺着紫得透亮的、现在已经折了一个角的五三。

31

《五三日记》

今天，托文综兄弟的福，我果然跟进了图书馆，度过了迷幻的一天。现总结如下：

我现在知道沈昀一米八，江跃一米七，书架高度大于一米七。

我看到沈昀给江跃拿了书，两人公然搂搂抱抱。

我还发现江跃获得了一本奥林匹克，黄冈失宠指日可待。

可是，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过是本被踩脏了的五三罢了！（全程棒读）

32

好不容易找到个角落的座位坐下来，沈昀开始从兜里掏笔。

红橙黄绿青蓝紫黑，一组八根一根不落。

然后翻开五三，拿出夹在里面的笔记本。

语文数学英语文综，一套四本一本不少。

江跃：“……这就是你说的‘整整齐齐’？”

沈昀：“你坐我旁边都没发现？我要是买东西就都买全套，要带也一起带走，不然心里难受。”

江跃想也不想就低声吐槽：“那你要是以后生了四胞胎，岂不是得取成套的名字，‘梅兰竹菊’还是‘琴棋书画’？”

沈昀看着他的眼睛：“可是，我不会生小孩子呀。”

33

到底是作为男性不能生的打趣，还是特殊原因不愿意生的暗示？

江跃听不懂他的意思，于是就干脆不说话了，翻开书看了起来。

沈昀坐在他对面，借着也要学习的样子打开习题，却用余光把他温柔圈住。

秋天快要过去了，窗外的树还挣扎着留下几片绿叶，影子落在安静看书的少年身上，轻轻晃动着朦胧的光斑。

沈昀暗自叹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呢？

34

江跃一直以为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分糖果的那个下午，但事实上，这个时间线得往前推两年。

现在算来，应该是三年前。

那时候的江跃没戴眼镜，整个人都小小只的，在路边把边走边玩手机的沈昀拦下来，求他帮忙打个电话。

“你好……我家就在前面，但我找不到我的家人。”他在努力克制着情绪，但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崩溃，“我没有电话，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他们？”

沈昀连忙退出游戏，把拨号盘调出来递给他。

“我已经等了一天了，他们说好今天回来的……”他越说越小声，按了好几遍号码才拨出去。

拨通了。

“喂？你和这号码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啊？”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因为开了免提，沈昀也能听见。

“我是他的儿子，麻烦、麻烦帮我联系一下江庆东可以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我们刚刚叫救护车把一辆车牌号靖B8273的车里面的人送走了，可能是你说的江庆东，这是他身上掉下来的手机……现在人在市医院，你赶紧过来吧。”

35

“啪。”

夹在指尖的笔倏地掉下来，中断了沈昀的发呆行为。

这个比刚刚的说话声大多了，周围的人纷纷抬头看过来，吓得噪音发出者连忙双手合十诚恳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江跃不管对面在作什么妖，他写完最后一步，看了看时间，便开始收拾东西：“走吧，差不多快要闭馆了。”

沈昀挠了挠头，看了看窗外渐渐浮现的晚霞，再看看面前一字未动的习题，接着想起早就被自己忘到脑后的历史大题，最终毅然决然地合上书，跟着站了起来。

离开座位的一刹那，江跃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弯下腰，从椅子下捡回一支不知什么时候掉下去的绿笔递过去：“你不是说‘要带就一起带走，不然心里难受’吗？”

沈昀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刚刚过于沉浸在你小时候的事里，以至于魂不守舍、神不附体吧？

不过成语好像不能这么用。

于是他伸手接了过来。

耗时0.1秒。

可是就算把笔吃下去他也想不到，这简简单单流畅自然的一个动作，竟催生出一个神秘而庞大的cp帝国——彩云追月。

36

等到沈昀知道这玩意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你快看哈哈哈哈！”周伟在座位上扭了一整节早读，下课铃一响就飞奔过来，自以为隐蔽地把智能机塞给他，上面显示着学校表白墙的一条动态——

【墙墙！我来表白高三年段的两位大佬！（是的你没看错就是那两位）

太好磕了太好磕了wslwsl呜呜噫呜今天也是为绝美兄弟情流泪的一天！】

底下附了一张照片，偷拍得很有艺术感。要不是自己是主角，恐怕都要怀疑这是摆拍现场。

画面里，戴着细框眼镜的男孩左手拿着书，右手伸出去，指尖恰好碰到对方的手，好像下一秒就要被牵起来了。男孩怔怔地看着他，对方也深情地回望着，相顾无言，欲语还休。淡粉色的霞光将两人的身影轻柔地裹住，也让整张照片的氛围暧昧得恰到好处——

这位天资卓绝的神秘投稿人，就抓住了那一眨眼的功夫，按下了拍摄键。

“不是，这，这啥？”沈昀当场石化，连忙伸头环顾四周——很好，同桌打水去了，还没回来。

他又赶紧把头缩回来，低声问道：“……”

不行，问不出来，木已成舟，没啥好问的了。

沈昀徒劳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都要被这张照片感动到了，只得打开评论冷静一下。

……冷静不了。

除了一溜烟的土拨鼠尖叫外，各种热情洋溢的文字挨挨挤挤地占满屏幕。

【牵着你的手，一起到白头！】

【哦哦哦这温柔的视线！这宠溺的笑容！】

【我好了我好了我命令你们原地结婚！】

【投稿人出来挨夸！我又相信爱情了！！】

【这是常年稳居年段前五的那两位？啊好学生不会谈恋爱吧……我管他！！我先嗑为敬！！！】

当然也夹杂着“瞎几把拉郎配真呕”“有毛病啊偷拍很没礼貌”“报告老师，有人私藏手机”的另类言论，但夹杂在浩瀚的溢美之词里，就显得极为渺小了！

见周伟还是一脸“求真相求官宣”的期待表情，沈昀不得不出面辟谣——“你看这里。”他把照片放大到极致，指着两手交接处半露出的笔给周平看，“他在帮我捡笔好吗？”

“啊？哦。”周伟颇有些失望，“那什么晚霞之盟、一眼三生、图书馆秘密恋情、纯情学霸蜜爱史……也都是假的啦？”

沈昀绝望地闭了闭眼，把手机塞回给他，严肃嘱咐耳提面命：“当然都是假的！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千万别让你江哥看见，赶紧回去回去回去！”

“啊？是江哥啊，她们还猜是不是沈嫂呢。”周伟被外力强行挪出座位，但仍不忘留下虎狼之词，“那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江嫂？江夫人？江沈氏？”

“滚吧你，幼不幼稚啊。”沈昀好气又好笑地把他赶走了。

37

沈昀坐回位置上，头疼地撑着脑袋。

照片倒还真挺好看的……不是，为什么要拍这样的照片啊！要是给小同桌看见，他肯定会生气的吧？怪我不该没发现少了根绿绿，怪我没用意念拿回笔，怪我非要跟他一起去图书馆，怪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怎么了？”

“！”他的下巴瞬间脱离手掌，整个人被吓得猛地一歪，骤然回神：“啊，你回来啊，快进来坐吧。”

江跃对他宛如招客的诡异语气适应不良，沉默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突然对我特别热情。我去打水的来回路上，遇到好多个和我打招呼的，可我都不认识。”

因为咱俩的cp组一夜爆红。

但这话是万万不敢讲的。不知道江跃对这种玩笑的接受度怎么样，沈昀生怕他脸上挂不住。

唉，自己是没什么太大膈应的，但还是找个机会申请删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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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冈：实在是没想到，今天的我在五三的日记里只存活了一秒。难道就因为上文名的不是我，就被冷落至此吗？@江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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