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淡轻浅的青草腥味,郁闷终不可告人。〕
孟晚跪在地上半响,才扶住床柱转身出去,神色惨白,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关景见了她这般姿态,心中咯噔一下,伸出手拉住孟晚的袖子,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巴巴的看着她。
孟晚拍了拍他的肩,只道一句“节哀。”
一旁泪眼汪汪的关宜听了,蹲下去失声大哭了起来。
而关景只将将头埋进她的肩膀,一语不发。
许是先前哭得狠了,只半晌才喃喃,“我早知道的,她这些日.....我早知道....”
孟晚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落了下来,只轻轻的拍着关景的背,“不怨你,生死有命。”
关景松开手,眼睛直愣愣看着那房门,“我确是当真不孝,现如今却连泪都挤不出了。”
关老太太的丧事一切从简,关老爷在前线奋战,没赶得回来,关景在祠堂跪了三天,滴水未进,背脊却始终挺得很直。
孟晚每日都来关宅外跪着,也不进去,跪满三个时辰自己回去。
关母这见着孟晚跪在门外,犹豫半晌,还是走上了前。
几日下来关府所有事都压在了她身上,接连着的忧心愁绪让本就瘦弱的关母更加形容枯槁,
她伸出手,想将孟晚扶起来,然而孟晚没有动。
微红的眼又蓄满了泪,关母开口,“晚晚,你起来,我有些话想同你讲。”
孟晚想是老太太临终前告诉了关母,却也不起来,只是跪着,“有什么话,您就说罢。”
关母拿帕子拭了泪,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当年那祸事谁都没有料到,我们,我们家也万不该袖手旁观。
可是晚晚,你能不能放过小景,看在我也曾待你那样好,看在我和你母亲的情面上,你能不能放过我们?自此以后不要再来往了。”
关母再不见平日的盛气凌人,只剩了哀求的语气,泪眼婆娑。
“算是我求你了,小景年纪尚轻,情爱一事只凭自己一时欢喜,怎能长久?你长他两岁,自是懂事的。关家的儿媳是不能容许像你这般在外抛头露面的,祖宗不会保佑的。”
孟晚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关母一拜,起身走了,留关母在原地哭的悲戚。
关母回了屋,又去了祠堂。
“小景,起来吧,跪这么久你可怎么受得了?你奶奶若还在世也会心疼的。”
说着又落下泪来,“你可是我们府的独苗啊,你若是垮了,你让你娘我怎么办啊!”
关景起皮的嘴微动,声音哑得不能入耳,像是撕扯着声带,“秋歌可有来过?”
关母听了,眼泪掉的更多了,“你,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执迷不悟!你怎么好喜欢一个戏子?
你,你可知,那晚秋歌便是当年孟家嫡女孟晚,你视为亲姐姐的那人!”
关景瞳孔一缩,万没有料到当年孟家还有人活下来,心中半是欣喜半是愁。
半晌,道:“母亲,你既也知,她现在只是晚秋歌,是戏楼的老板,陈年旧事勿重提,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与她的身份无关。”
“那你可还记得你对你父亲说过的话?一生报效家国,不让人民受战乱之苦,可你现在却为了这儿女私情置誓言,信仰而不顾,有为一个大丈夫吗!”言罢,关母赶紧站起,抹去了泪,往门外走。
关景抬头看着左窗桕上停着的雀儿,心中五味杂陈,只觉仿佛一叶知秋。
勇往直前的少年敛下了锋芒,再不敢犯。
“晚秋歌,你可想好了,要离开上海?"芩华匆匆赶到,不顾任何礼数,张口便质问,
“只为那一个男人?”
孟晚将手里的一摞书放进箱里,看了眼跟在芩华身后攥着手一脸心虚的迎春,淡淡道:“想好了,不为如何。上海终究是个是非之地,当真不适合我,离开这本就在我计划之内,不过提前一两月罢了。”
“这,这,这成何体统!我便是把心血都砸你身上了,你一走,叫我怎么办?"芩华急得跺了脚,“不是说要将老祖宗的戏做好吗?你这一走,叫什么事啊?”
孟晚面色不变,拿着香朝着供奉着的师父的排位拜了三拜,
“我已将师父留下的戏本都交给了师弟,我知道他定能好好领着戏班的。这班子就留在上海罢,旦角儿多得是,你也不必全然挂念在我身上。
我不过一个俗人罢了,当年拜师便与师父说了个明白,此番若他在世,也不会拦我。”
芩华皱起眉,气得脸通红,“你,你不可理喻!”说罢甩了下衣摆,转身大步离去。
迎春见芩华离去,追不追都不是,急急上前跪下,
“小姐,我自知是劝不住你的。可是小姐,你别舍下我可好?迎春这条命是你给的,若是你舍下了迎春,那我也没什么好活了!”
说着大大的杏眼落出了大颗泪珠。
孟晚沉默半响,扶起迎春
“你若要跟着便跟吧,只怕是要陪着我吃苦了,那处不比上海,战乱不断。”
“不苦!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就好”迎春哭着说。
孟晚叹了口气,拿起了箱子,迎春赶紧上前帮忙,又问:“小姐,要去和关少爷道别吗?”
孟晚敛下眉眼,淡淡的说:“不必了。”
迎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外面通报声给截至。
“老板,外面有一位陈良先生找您。”
孟晚收拾行李的手微顿,忙站起了身“请他到后厅里屋落座奉茶,我马上到。”
待孟晚匆匆赶到,将门锁好,陈良刚饮了一口茶,见是她来,站起身点头致意握手。
“孟晚同志。”
“陈良同志。”
她落座后就直奔主题,“可是组织上有什么任务?”
陈良不慌不忙,从皮包中取出文件夹拆开,递给她一叠纸
“国民党上将关营平的手中有一张汉奸名单,组织需要你去获得,资料上显示他有儿女,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任务紧急,时间只有十日,十日后在和平饭店会有人接应你,无论成功与否十日后都必须撤离上海。”
“我知道了。”孟晚再抬头时,已敛去神色,眼眸依旧是平静无波。
“我会完成任务的。”
此番,竟是连上天都把我安排在你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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