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忘川的流水寒凉刺骨,冥灯灼烧五指,整整八百年,菡萏仙子如今花白了头发,容颜尽毁。
毫无征兆地,她听到乙藏自远处惊呼:“这是红莲业火?怎会、怎会……”
颜淡五感已失其二,痛感也有些模糊,以至于直到心也隐隐灼痛起来,她才意识到原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了——
火焰正汹汹烧着,就要将她蚕食干净。
红莲之火乃修罗之火,能烧尽所有带灵魂的事物。而这天界诺大、何来修罗?
识海中的帝君天人之姿,一身如血的柔软长衫,苍苍白发,火红的印记刻在额间,叫人的呼吸平白急促几分……
颜淡努力感受着火焰,心中了悟,惊痛地笑起来。真想不出,竟是他,是他要烧毁那捧恋着他的花。
那东西正灼烧着深处,久违的痛感渐渐显了出来。起初仅是灼热,七窍慢慢地冒出血来,勾连出一些细麻的痛。待那火钻到肺腑,便如千刀万剐、苦不堪言。火舌如同刀子一般要从中间将菡萏乱搅着劈开,又如万千小虫张喙噬咬,五内俱损,作弄地她痛不欲生、死去活来。
她已在哭了,血泪淌了整张脸,那火却不饶过她,不紧不慢地窜到她的胸腔,去烧那本就只有半颗的菡萏心。
燃得极快,燃得极痛,残废的菡萏歇斯底里地惨叫着,呻吟哑了喉咙,嘶哑又凄厉。
将死之时,回忆走马,痛苦尤甚。
无故蒙冤之苦、烈火灼身之苦、回忆日日作弄翻搅之苦……此刻都一并烧起来,恨意在那团火中卷起所有的怨恨不甘,烧尽了菡萏心。
若有来生,她要拼了力气,拉那人永坠阎罗苦海。
应渊、应渊!颜淡把这两个字咬在嘴中,淬了毒一般的狠绝。血水染红了眼睛,那菡萏死死瞪着血色眸子,被烧了个干净。
*
一千年后,冥界。
冥川酒馆之内,一位号称“三界百晓通”的小厮正立于中堂之上,口吐飞沫、侃侃而谈:
“话说这夜忘川呐,本是冥界的一条河流,历经了千百年的焚燃,变作了火舌席卷的血色魔城,如今只余下我们脚下这一段尚存,改名为‘冥川’,助往生者忘却前尘。那魔神莲女,则是百年前在夜忘川的熊熊业火中降世——”
眼见人们愈听愈奇,凑上前去,那“百晓通”心中颇为得意,不急不慢地为自己斟起了茶。待细细品之,这厮方徐徐说道:
“而要说这魔神,其诞生也是奇事。她原是三界最纯良的菡萏所化,平白被业火灼烧内里俱损,剩下一副壳子堪堪套着神火,元神将散不散。往后百年,其怨念附着在业火之上愈烧愈烈,不知是得了什么机缘、又或是有人刻意襄助,终叫她重塑出灵魂,修成了如今的浴血魔莲。”
说到此处,他又抿了口茶,扬眉轻笑:
“不过啊,纵然这魔神满身戾气、秉上古神力,原先至少还有天界的青离帝君与其堪堪抗衡,多少能对她加以束管。却不想百日前那一役,这战神帝君亦败在其手,被囚于其魔神宫殿之中。自此三界失衡、世间大乱,魔神愈发乖戾嚣张。此为万万年未曾有过之变数,天界如今,亦是有了倾颓之势啊……”
此言一出,掀起巨浪,围观者无一不叹之慨之,直道世事易变,一时间酒舍里也热闹起来,话题愈发大胆。
“魔神本是纯良菡萏,如何生了这样强的怨气?”
“连帝君都被她捉住了,往后这三界,是否要被魔神主宰了?”
“如今这冥界地带只存我们脚下一隅,将来究竟是会划到哪里?天界、魔界、还是凡界?”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百晓生皆一一作答,即便遇见答不出的,也会故作悬念地仰头大叹“不可说”。唯有一题叫他生了忧疑,乃是一女子所问。
那女子颇为惹眼,容色极为鲜艳,神色不似寻常渡川者的怅惘,倒是嵌着几分坏心眼的狡黠。先前只是默默含笑听着,待人们的热情慢慢退减一二,才突然发声提问。
她眨着一双杏眼,声音脆甜:
“帝君败给了魔神,天界为何不加以营救?难道——已因此一蹶不振?”
她看着就是个爱听故事的主儿,捧着脸晃着腿,眸子幽深得望不到底。
魔界天界两相争端,冥界虽说属于管束较少的第三方,却终归和天界联系更深,此事敏感,即便百晓生对此了解一二,却从来无人敢问上只字片语。
如今他想说又堵在口里为难起来,思来想去,还是放下了顾虑,神秘道:
“其实啊,只是不愿救罢了!此前天界失了面子,又见帝君凶多吉少,如今暗中筹谋、养精蓄锐,早已没了搭救的心思。此后亦是心照不宣、从未问过,只盼那帝君还能多牵制魔神些时日。此事啊,太不体面!万万不可为外人道啊!”
百晓生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多心虚——总归冥川酒舍为渡川者休憩所开,听过他故事的人提着冥灯走上几天,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如今便是说了,也无太大不妥。
座中也有不少曾仰慕过帝君、或受其照拂的,闻言都是唏嘘叹惋,愤懑不已。唯那女子端着不变的轻松神色,不依不饶,依然追问:
“既然天界已弃了帝君,魔神何以还留着其性命?莫不是……还有什么其他作用?”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被刻意放缓拉长,听着仿若是什么轻浮的挑逗之语,叫人不由得心生联想。百晓生顿然变得眼神飘忽、欲言又止地:“那他自然、自然……”
他只欲马虎过去,然而那女子却不等他,敛着眸子含着笑,将声音压得暧昧缱绻:
“那他自然——是被魔神折辱侵染,变作用来纵情的工具。”
此话露骨,在座者皆为大惊,酒舍一下子骚乱起来。那些受过帝君照拂的往生小仙实在听不过耳了,此刻也显出些气愤,指着女子与他争辩:
“你这妖女,修要胡说!怎可诋毁帝君清白?”
“清白?呵呵……”女子换了一副高深面庞,犹自粲然笑着,“帝君固然不染纤尘,但那魔神对帝君的心思,何谈清白?她还是天界菡萏时,便对那青离君心生旖念,欲与其双修偕老。如今挟着满腔恨意复生,你道,她当如何?”
语罢,她眯着眼睛舔了舔唇,像只餍足的猫儿:
“更何况,帝君的身体,用起来,实在叫人心生惊喜……哈哈哈哈……”
她自顾自地大笑起来,先前狡黠调笑的样子不存,只显得艳丽癫狂。在座者无一不毛骨悚然,百晓生亦脸色铁青,畏惧地看着失控的女子,对其身份终于忧疑起来。
下一秒,酒肆内邪风四起、戾气大增——
“应渊!”她再不掩藏,一掌拍在桌子上,又痴又怒,失控地厉声叱着,也不知是对谁,“你真以为你能逃过?说要渡化我的人是你,如今怎么敢逃?你就不怕我跑去天界杀个干净么?”
女子额间显现出红莲魔印,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在座者皆被其吓得胆寒发竖,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
魔神何以装作常人、来冥界发疯?如今又在同谁人说话?莫不是弄丢了帝君、人已疯了?
酒肆内人们内心风云波澜变换,惶惑又悚然,屏着呼吸,噤若寒蝉。然静谧未止,角落中竟突然有人失手折了碗,落在地上。
众人悄声望去,只见那人面庞隐在兜帽之后,长袍散乱,却站得板直,风骨略不似常人。魔神深吸一口气,眸子慢慢地转了过去。
那人无半分惶然,坦然面对着女魔。极轻地,自喉深处慢慢吐出如叹息般的呼唤:
“颜淡,我未想……”
话未说完,一枚簪子破风飞出,旋着刺入其掌心,他急促地痛呼一口气,手掌被牢牢地钉在后墙上。
是沉花簪……兜帽后的睫羽颤了颤。
魔神面上挂着纯良的笑,脚步轻快地走过去。那人立在原地、不作挣扎,任由魔神伸手轻轻摘下其兜帽,攀上其面颊。
人们屏住呼吸直直望着——那帽衫之下,果然露出一张苍白妍丽的姿容来,眉间风韵绝世,当真若落魄谪仙……那便是——
“应渊帝君,”魔神的声音低而冷,“刚才的话,你听清楚了罢?天界无情,已弃了你。你却如此不乖,为了他们逃离出来……”
“我这样伤心,你实在该罚。”
颜淡扬袖一挥,设下结界。
那人惨白的几指虚垂着,指尖泛红,生生让人瞧出几分旎色来。她慢慢将手指攀上刺在那人手掌上的簪,缓慢而狠戾地搅动起来。
“想必你已经体会出来了,这簪子上下了蛊。扎在手里,蛊虫会顺着血液钻咬每一处经脉,痛得人死去活来。”
血液流淌下来,浸湿了衣袖,耳边略带几声急促颤抖的喘息。魔神欣赏着眼前人眉宇间隐忍着的痛苦形容,过了片刻,猛然将簪子拔了出来,温柔地在他耳边吐息:
“我知晓,你并不怕痛,然而我却实在想看你会不会当着众人、伏在地下臣服乞怜……因而此蛊,我作了改良——”
颜淡把玩着沾血的簪子,笑容极为纯良:
“催情之蛊,蛊虫到处,情热增生。”
一股热气卷挟着痛麻攀在应渊全身经脉之上,眼尾早已被熏得艳红。
*
蛊毒发作得极快。那人身上笼上一层香热,脸上泛起明艳的绯红,绞弄得他汗涔涔、泪涟涟。血液里泛起酥麻的烫,一浪又接着一浪,涌向一处,慢慢卸了全身的气力。
他无声地软倒下去,垂在阴影里,簌簌抖着身子,鼻尖是湿热的喘息,汗泪皆落下来。
颜淡冷眼看应渊兀自捱着,动静渐小,颤抖却更深,慢慢地,愈发显出端倪。她猛然蹲下身子,狠狠捞住其散落的发丝,迫使他仰起面庞。
“啊……”他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软而粘的轻吟,却是痛得有些模糊。
果然,那人手中结印,抵在胸口,生生压下了蛊虫作乱。此法的确有效,灵脉对冲的痛意却无法想象。他口中早已涌出了血,慢慢淌着,顺着脖线流下来。
魔神扳着其面庞,眸中冷意更甚。眼前人化成了一汪水,眼尾红得滴血,睫羽湿润,淡色唇瓣上印了齿痕,葳蕤暗昧。
颜淡轻哼一声,轻轻擦拭其嘴角血迹,那人神智已不甚清醒,下意识去贴近面上微凉的指尖。魔神顺着其手腕去叹他的灵脉,心中了悟。
“真是可怜。神力被我封住了,只能拿自己的元气去施法抵抗情毒。这样痛,又何苦如此?就算不愿向我低头乞怜,也当知道,我最是乐衷于此事,玩够了,自会帮你。”
魔神语气如常,却终归大叹一口,俯身捞起他的身子,衣袂飘逸,广袖一翻,魔神带着人凭空消失在酒肆中。
酒舍内众人惊魂未定,熙攘鼎沸翻涌不止。过了半晌,又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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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gb 谨慎观看 不适请退出)
(一脸断断续续地**********)
魔界只有夜晚,还好那不灭的红莲业火仍在烧着,火舌席卷,照亮床榻。
应渊被制在榻上,【***************************】
蛊虫被其内里对冲得大多消逝,然却略留下余热,仍自梦中灼烧着他,如从水中捞出,湿香软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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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淡一手制住那不安分的玉指,交叠拉到头上侧。手上伤口犹在,此刻被压着摁着,又淌出血来,浸湿床榻。痛意瞬间扭曲眉宇,身下人就要痛吟出声,却已被菡萏的另一只手挟住面庞,纵身堵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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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不够,往日太痛,如今这怎么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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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作弄过头的人陷在榻中,眼角氤氲一抹濡湿。菡萏一袭体面的衣裳未改,传唤来巫医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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