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下的和平》1.1.12

[长篇小说〕〔共三部六曲，约120万〈1.1.12扶正举家贤〉

*战*争*下*的*和*平*

鲁岱著

〔1.1.12扶正举家贤〕

在门外听到女儿喊声的柯尔，匆匆送走客人之后，转身几脚冲进屋内，一看，女儿疯了似的，吓的，惊的，急的，绞合在一起，女不像女，男不像男，木偶人一个，呆在小桌子旁边，与桌面三零四落的碗筷，凑乱成一滩子虾足蟹腿而分不清短长；夫人也是体态无常，搀抱着女儿，歪的，躬的，缠的，屁股不着小坐椅，头脸还有些战战兢兢。整个屋内，没有一点儿序列可言，只有从夫人的口里流散出一串断巴巴的文字：“柯林多菲，柯林多菲，你怎么了，迷糊了，吓着魂了？没病吧，想到什么了？慢慢说，妈妈替你作主。看，你爸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刚踏进厨房的柯尔问一声之后，突然转口大声吆喝：“胡闹！”正是这一句钢铁般言语，将这母女俩骤然惊醒了过来。两个人同时的朝柯尔一望，一副老套的面孔似乎焕然一新：智生脸内，胆力于眼中，正气能树起毛发，善良可担待诗篇。身势健壮，手脚灵巧，不失英雄之美。柯尔，这个家庭的主人，约五十岁，在清政府驻英国使馆工作。他进屋子后，看到女儿和妻子的一幕，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可怕的事。可是，转眼之间，他悟视到了是溺爱惯了的女儿在半撒娇半央求的不正常动作中悬浮滋事，更令柯尔明智透顶的一点是他感觉到女儿与使馆中的犯人有关，因此，一句“胡闹”让这屋里的一切顿时熄静了下来。

“你是不是与使馆里抓来的那个犯人有牵连？”柯尔进厨房之后直去逼问女儿。“你怎么知道女儿与那个犯人有牵连？”柯尔太太替女儿接去了话柄说：“唉，不。你怎么知道女儿是为了那个犯人？”“你问她自己！”真的，柯尔太太又调过来问柯林多菲：“孩子，你认得那个犯人是谁吗？唉，也不对。你知道他们使馆抓了谁吗？也真是的，你又没见着人，还没有听见哪个人说呢！”柯林多菲没有吭声。场面冷清了一会子之后，柯林多菲突然地振着了起来，直挺挺地出言：“他就是孙逸仙先生，也叫孙中山！”“孩子。”柯尔太太轻轻摸一下靠在身边之女儿的头，问：“你怎么肯定就是他呢？”“他是清国反对朝庭的第一大英雄！”“别听她胡说。”柯尔迅速插嘴：“孙中山是清国政府通缉的第一要犯。”“不！他是清国第一大英雄。”“乱弹琴！”柯尔气愤的一句。随后，他又看着自己的太太说话：“我今天晚上还要加班，你好好的看着她，别让她胡来。”说完，就拔腿出门了。

柯尔走后，柯尔太太轻言慢语地问柯林多菲：“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叫做孙中山的人的？”“妈，女儿细细说给你听好了。”于是，柯林多菲把从路过夏威夷檀香山到在美国丹佛市街头的小吃店内与孙中山的接触和交往以及对孙中山的崇敬、追情等系列经历，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个底朝天。柯尔太太听完后，非常感动。这时，柯林多菲看她的母亲：拥有一副仁和的容面，并附上美貌的画卷，还让救援孙中山的希望挂着在了那楚楚动人的眼神上，尽管只有那么一丝儿。

次日傍晚，柯尔才回来。他一进门就直问自己的夫人：“多菲么样了？她一日没去外面吧。”“没有，没有。你就放心好了。”夫人将一点儿怒气夹在语言中间，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问道：“那个犯人现在怎么样了？”“听说，清国那个公使龚照瑗，已请示了清朝政府，准备花费7000英镑订下一艘轮船，把孙中山秘密押送回国，听候朝庭发落。”“几时押运？”“这我还不清楚，反正时间不会很长，应该就这几天吧。”说到这里，柯尔有意将话停顿了一下，转个语调接着说：“唉，孩子她妈，这可是个政治秘密，不可以对外人说哟。这个时候，使馆内外都看的很紧，一切闲杂人等是不准入内的。我是给煤炉添煤碳的，就连我们这些英国本土工人也比平时要紧张得多了。”“她爸，我们应该想想法子帮助那人，那人叫孙逸仙，还有两个名字，孙文和孙中山。他是多菲的一个朋友。女儿都跟我说了。”“我就知道是这样的！那可不行。”“为什么呢？”“这是很危险的。”

“你就知道自己危险！”柯林多菲从房内一脚迈了出来，直冲着柯尔扔话：“别人的生死你考虑过吗？你女儿的情感你考虑过吗？给你们直说了吧，我已经喜上了他！”“混蛋！”“砰”的一巴掌打过来，柯林多菲的脸上顿时出现几个指印。

“柯尔先生，你已经犯法了。”突然，从门外进来一个律师，直指着柯尔说：“你身为一个英国公民，却不懂得英国的法律，即便是自己的女儿，无故打她也是犯法的。”“您是？”“我是斯屈朗律师所新调来的律师。怎么，你不欢迎吗？”“只是……我没有请您呀。”“呵，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自然有人请我来。我只是问你，清国使馆在我们国家单方面抓人，是否触犯了我们大英国的法律？”“这是当然。”“那好，你作为一名英国公民，有不有维护国家法律的权利和义务？”柯尔没吭声，只是点着头。“柯尔先生，我再来问你。据说，那个被抓的清国人几次求援你捎信出来，你不但不为他办事，反而将信件交给了使馆官员。你这样做违法吗？”“好了！”柯尔忽地高声一句：“不用你再说了，我知道怎么做了。律师先生，请回去吧。”

律师走后，柯尔让女儿和夫人一同坐下来，语气和宜地说：“你们又一次胡闹了。关于救人，是那么容易吗？我比你们还要着急！”一句话让她们母女俩茫然不知所措。柯尔太太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即说：“你再说一遍。”“救援那个犯人，我比你们更着急！”“那你为什么要搧女儿的耳光呢？”柯尔太太镇定之后又说：“你让我们搞懵了。”“这事非同小可，我是不让你们无故地遭受可能的牵连。没想到你们搬来了律师。现在，就只好让我们一家子参与救援行动了。”“爸，你开始时为何不肯帮助人家呢？”“这事也真实。起初，我并不知道情况，也不知道关押的是什么人。后来，趁看守人进洗手间的短暂时间，那人给我做了简要介绍，说使馆是违法诱捕了他。他实际是清国革命党领袖孙中山。”“爸，你救了他吗？给他带信出来了吗？”“还没有。开始一两天的看守要松动一些，从今日起，使馆增加了岗哨，看的很紧。我们之间还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不过……”“不过什么呀，爸。”“不过昨天我听他说了，他有一个老师叫康德黎，家住在我们伦敦市的覃文省街。”“行！”柯林多菲即然喜的说：“这好办。我马上去，告诉他这孙先生的情况。”“也只有这样了。”

匆匆吃过晚饭，柯林多菲让她爸将孙中山这几天以来的遭遇和目前的处境告诉了她，并写成一封信，自己揣之于身上，雇坐了一辆小车子，直往覃文省街进发。很快，车到了康德黎家门口，一看，门锁上了，家里无有一人。问了隔壁邻居，都说这一整天也没有见着康德黎博士一家子，不知道去往何方。还有一个人说得更离谱，他说已有三四天没见着康博士一家人影子了，去向全然不知。柯林多菲急的直跺脚。此时，天色已晚，街上的门户都亮起了小灯，行人稀零巴落，不免让人有些心寒。晚风在街上沿家挨户的轻轻拍打，擦过柯林多菲的脸蛋，将阵阵凉意洒水般的浇流，令人回复着哆嗦。还有一条小狗，不停地汪汪直叫，更加催人心焦意冷。突然，一只大花猫猛然插过柯林多菲的脚下，让她躲闪不及。她的眼睛还在四处张望，仿佛康德黎博士正从远处走来。只要有个人影子在视线中晃动，她都得放眼细看一阵子。她心窝子里在熬汤：“天啦，我与这位急着要见的人还不曾见过面，更不用说他的家人了。都是陌生面孔啊！”恰在这时，又从街道那端走过来一个文士打扮的中老年人，很像一个博士。柯林多菲心中一悦，急着儿的凑上前去询问，可让她败兴而返。“嗨！我真蠢。”柯林多菲在责骂自己了：“我为什么要走那么远去问话呢？这是他的家呀！”柯林多菲只好站在风中等候上天的恩赐了。

灯火渐明檐外暗，天风凛冽地寒流。

户门清冷床边热，心事煮汤函件虚。

焦急为人跨国爱，苦寻非己独家愁。

不知君客何方去，冬夜街头有女呜。

入夜许久了，康德黎一家子还没有人回来，柯林多菲不由得满眼泪水直鼻子沟痛流：“这，这怎么，怎么办呢？时间就是生命啊！逸仙，你……”“喂，姑娘。”正当柯林多菲焦虑至极而难能自控时，忽地听到驾车的司机提醒：“将信件塞进门缝。”“呵！真的，我怎么没有想到。”即刻，柯林多菲取出口袋中的信件，上前跨几步，躬下腰来往门缝中塞。这时，司机也已准备发车返程了。“呵！不行。”柯林多菲突然一惊叫：“这样会误事的。”“为什么呀？”“你没听说房主人不知道几时回吗？如果再有几日不回，岂不误大事了？”车主不再有言语了。柯林多菲又去抽回了信件。

夜已很深了，寒风习习，阵阵紧急，天空只有一丝儿光亮浑浑然的不见方圆。这条街上再也没有行人通过了。幕霭中，静的吓人。这时，车主又说话了：“姑娘，先将信件塞进屋内，我们姑且先回去，倘若没有反应，明儿早上咱们再来，省得夜里冻着人了。”柯林多菲一言未发，只闷沉沉地拖着两条笨重的腿，走进康德黎家的门前，将信件重新塞回到门缝内。

回到家里，已近很晚了。柯林多菲的母亲告诉她，她爸爸非常着急，为防意外，这个晚上他又去使馆了。柯林多菲甚是感动，她在恨自己以前错怪了父亲。这个晚上，柯林多菲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柯林多菲喜出望外。她闪过思维：“这肯定是康德博士来了，他已经看到了我写的信。”于是，兴滋滋地快步去打开门，一看，是她爸爸回来了，并急急儿的跟她说话：“你的信送到了吧，昨儿下半夜，孙先生写了亲笔信，让我转交给他的老师康德黎。还说，他的老师一定会有办法救他的。”“爸……我……”“别说了，快送去！我是躲过使馆人员的眼睛偷偷送回的。”柯尔说话的口气非常密紧：“快去！我走了。”不容女儿回话，柯尔递过信笺后就转腿离开了，连家门都没有进入。望着风一般的远去的背影，柯林多菲的视线似乎成了一串儿直帮帮的冰棍。

也是这时刻，柯林多菲的母亲从房内走出来，她听知了这一切。无奈，在门坎旁边，她直急的搓手顿脚，口里还连说：“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一封信没有送到，又来了一封！这会误事的，误大事的！人命关天啊！”柯林多菲走进房内，草草的看了看信，又多知道了一些内容。于是，她就在心里骂开了：“太毒了，这清国使馆也太毒了！想杀人，还要先摸摸香粉。那个邓廷铿最坏，设下圈套，颠倒是非，佯装好人。还有马格里，贪财干坏事，根本不配做英国人！妈的，统统坏蛋，统统不是人，是猪，是狗！”骂着骂着，柯林多菲忽然觉得心头一亮，禁不住大叫一声：“有了，有了！妈，你快来。”即刻，她的母亲走进这屋里来了。柯林多菲急说：“妈，此事我们分两头办。你带着这封信去康博士家，一来看看他昨儿晚上回来了没有，二来也将孙先生的这封信送过去。我去找记者，《环球报》社里我有一个熟人，请她把这件事造势出去，就说清国使馆在我们英国境内任意抓人，侵犯了我们英国的法律和人权。”“好！我们分头行动。”

柯林多菲的母亲柯尔太太，一路马不停蹄，颠颠簸簸地来到了覃文省街，一问，康德黎博士不在屋子。这下子真的把个柯尔太太给急坏了。奔询一阵子之后，柯尔太太的思维翻覆开了：“上一封信，是我们家自己写的，即便丢了，我们还可以写第二封、第三封。这一封信就大不相同了，这是孙先生的亲笔信，传出来也十分艰难，如果送不到或丢失了，不仅很难再写，孙先生的性命也就更加危险了。我非得要将这封信亲手交给康德黎博士不可！”想到这里，柯尔太太辞归了车手，独自一个人站在康德黎家的门口，等候人来。

一天过去，又到黄昏时刻，从清国使馆下班的柯尔踉踉跄跄走到家门口，见门已锁得严严实实，心中已猜出了不详：“不好！妻子和女儿都不在家，肯定出什么事了。赶快进屋里看看。”可是，令柯尔猜不透的是，屋内一切正常。他找了找，也没见着留有纸条什么的指示物件。“去哪儿了呢？究竟出了什么事呢？”柯尔不由得自言自语：“两封信都送到了吗？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怎么办呢？”柯尔已经没有主张了。忽然，觉得肚子饿：“呵，对了。中餐也没有吃的。使馆里来了几个陌生人，弄的全馆人员忙的乌烟障气，以致做饭的人也没有了。娘的，我估摸着八成是他们准备将孙先生秘密押送回国！”想到这里，柯尔的神经又绷紧了。他担心这个夜里会发生什么不测，譬如转移囚监等。于是，他急着儿把门锁上，直往覃文省街进发。他在心里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康德黎博士！”也真是不凑巧，这个时段偏偏没有可乘的出祖车。无奈，柯尔选择了步行。在向前路急行一段时间之后，柯尔忽然感觉一阵子眩晕，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夜幕中，只有一首静悄悄的词《卜算子•人国通》在微风中徐徐移动：

国是自家亲，人是通情美。莫道寒风冻睡夫，早有心头醉。

跨国救人狂，苦尽人还喜。你道一家醉为谁？政爱包千理！

也是生命不倒。就在柯尔昏过去不到半个小时，柯林多菲和她的母亲乘车路过。还是柯林多菲的眼睛精明，昏暗之中，她见路边有一个人睡着，就急呼：“停车，停车。路边躺着一个人，快下车去看看。”

柯林多菲走下车子一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爸！怎么是你呀？你怎么睡在这儿了？”见没有回音，她吓得心脏直跳，急的伸手一摸，人还是热的，但不省人事。她的母亲也惊的连忙下车，还说：“是饿病又发了。快！我们把他扶上车。”于是，在车主的帮助下，三个人将柯尔抬上了车。

回到家里，柯林多菲给她爸喂了些开水，她的母亲又弄了些汤面，让柯尔慢慢儿的进了点儿食物，人也就慢慢地恢复了。可是，这家子的气氛依然低沉。虽然，柯林多菲将去报社的情况告诉了她的父母，可毕竟心里还没有底儿。要知道，这是几天来仅有的一线儿希望啊！那两封信，一封被柯林多菲塞进门缝，一封被柯尔太太扔进窗户，但至今皆是杳无回音，更令人焦虑的是，四邻八街的无有一点儿动静，更不说整个伦敦城了，简直就像没有发生什么似的，一片原样！已是凌晨时间了，这个家庭还没有入睡。

不知是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打在人的思愁之间。三个人，都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围坐在客厅里的一个煤炉旁边烤火。柯尔在使馆为人家添惯了煤球，可这个晚上，他已没有力气给自家的煤炉添煤了。他斜依在一把卧椅上，喘着粗气，迷迷糊糊，说睡也不像，说不睡也不像，仿佛比刚才晕去了还难受。柯林多菲见她爸这副模样，哽咽了喉咙轻轻儿地说：“爸，你明儿还要上班，身子骨要紧啊！外面在下雨了，我们进房内休息吧。”柯尔太太也劝说丈夫：“万一救不出人，我们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你看，你的命差点儿也被搭上了……”说完，柯尔太太掉下了酸溜溜的泪水。柯林多菲的两只眼睛也湿淋淋的一片……

两天过后，康德黎博士来到了柯尔家里。他感谢柯尔一家子为救援孙中山所作的努力和贡献。同时，康德黎博士还告诉柯尔，当天夜里，自己就收到了他女儿送去的信。随着，又迅速组织人手处理此事。当他接到孙中山的亲笔信后，便立即去警察署和外交部报了案。康德黎博士还说，特别感谢多菲姑娘，是她及时告知《环球报》记者，并以《可惊可骇之新闻》和《革命家被捕于伦敦》为题，分类别而详尽地报道了孙中山被捕的经过。一时间里，让英国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致使许多人自发地前往清国使馆门前集会抗议。最后，他还对柯尔的一家子说：“英国外交部已正式向清国使馆发出照会，要求立即放人。否则，依据侵犯驻在国法律和人权为由，将驱逐清国公使出境。迫于英国政府、舆论和群众的压力，清国政府已同意无条件释放孙中山了。”

柯尔的一家三口人，顿时欢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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