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下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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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下的和平》1.1.29

〔历史小说〕〔共三部六曲〕〈1.1.29子弹枪杀松菊〉

*战*争*下*的*和*平*

鲁岱著

〔1.1.29子弹枪杀松菊〕

一个晴朗的早晨,东天上的太阳坐在高地平线上,悠悠然地升起。山顶上的常青古木无畏这初冬的寒意,伸枝展叶的锻炼着挺拔的身躯。田野间的越冬作物已张开叶面上的气孔,准备新一轮光合作用的活计。路边的小草,虽然懒洋洋的睡意未醒,可它们也时不时地睁开僵乜的眼睛偷看周围已不属于它的季节。远处的村庄,青烟袅袅,与这清晨还没有全然散去的薄雾交织在一起,让人感觉这老天爷还不是那么明明朗朗。前方一个小坡岭上,有一片梯地,好几个农民伯伯已走进了地里,甩起手来干活了。这时段,正是中国江南小麦和油莱除草及松土的时令。来年春上的收成,对于这些庄稼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人们只知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可有谁明白,这里的山乡人也不会忘却“秋播一片麦,春上正餐时。”早饭过后,这乡里的人都不曾料到:这等好天气,在不到一个时辰里,说变就变了,变得令人不可思议!你看看,狂风大作,雷雨倾盆,哗啦啦的山水飞流直下几百尺——就连活到六七十岁的老农夫也没有看见过如此的天气:冬日的雨,搬来暑天的下法;山乡里的风,洒着平原上刮劲!果然是:

初冬倒夏天,风雨倾相连。

山国兵惊道,路家人讨钱。

这一日,正是冬天的第二个节气:小雪。雪倒是没有,可一大阵子的狂风暴雨反而让人们感觉到了酷夏暑雨虐人的味道。

下午后半时分,西门平带着两个孩子正在屋里收拾柴草。因为,上午下阵雨期间,抢回来的几担柴草塞在屋里碍事。在这时刻里,西门平抽出了空闲,才想到将临时散放在堂厅内的柴草拉到屋后侧的小室。那里是堆柴放草的地方。这些柴草刚收捡完毕,西门平就用手招呼菊花和松子到跟前来,准备给孩子理理头发。菊花的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已有好几天没有梳理了。松子即便头发不长,可也显得有点儿蓬乱无章。平日里,松子的头发被梳理得顺顺儿的,右边还挑出一线发路子,加上衣着整洁,让人看上去还真像一个小帅哥呢!因此,虽说菊花天生就长得漂亮,可这松子经过打扮之后也不比菊花逊色多少。难怪村里人常常称他俩是一对绚丽的小天使!正当西门平拿了条凳子坐下来用梳子替菊花梳头而松子站在旁边观看的时候,禾场外不远处响起了一连串的话说声。

“这一对煞星留在我们村子里,祸害!”“什么枪口对着你?他妈的,枪口对着他自己,对着他爸!”“还说子弹打不死呢,哪有子弹打不死人的?尽胡说,尽鬼话!”“现在还是刚刚开始,将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恐怕连我们都活不成了,都要被子弹打死!”“灾星,灾星。一定要赶他们走。”“叫什么菊花、松子,说得好听,我看就叫枪口、子弹好了!”这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说的话。“噫!对呀。”听到了这句话,这伙人的领头即然停止了脚步,喊话说:“大家等一等,我看这个主意好——先将他们的名字给改了再说,那个女灾星就叫枪口,男灾星叫子弹。这多直接,多好听啊!”“好听,好听。”所有往这边走过来的十多个人都一齐的附和,怂恿。旋即,“枪口。子弹。枪口。子弹。”喊声一片……转眼,那个领头的年轻人放开喉子一句:“走!找枪口子弹去。”又是一串集体喊声:“走!找枪口子弹去。”说时迟,走时快。一眨眼工夫,这伙人已进入了西门平的屋内。

门没有闩,可是屋里空空无一人。他们一伙十多人在屋内到处乱搜索,也没有见着半个人影儿。一阵子之后,那个给菊花和松子取外号的少年又出馊主意:“高盘哥,那两个灾星不在家,我们不妨把他们的小窝巢给端掉!”“这个嘛……容我想想。”原来,这伙领头的年轻人就是高盘。他站在那儿歪着个小脑袋想了想,还不能做出决定。他用手摸了摸左眉角上的一个黑色肉痣,眨了眨一对近似圆形的眼睛。吊头鼻子倒钩似的好像有一滴鼻涕,他扔去一个指头抹了抹,然后又向鼻孔内缩了缩,鼻涕就没有了。一张脸也瘦,真像人们口语中的一句话:“脸上无肉,做事刮毒。”他的个头还挺高的,手脚也快捷得很,也许是练惯了拳脚的结果。他听了那个少年的话,犹豫了一阵子,可正值两难的时候,又听见有人催话了:“高盘哥,你要为村里人除害啊!”接着,还有不少人怂恿。“这为村里人的好事,就全仗高盘哥你了。”“砸了两个灾星的巢,我支持你。”“高盘叔,你就大胆的砸了这鸟巢吧!”“好!”只见东门高盘大喊一声:“把这屋内的东西全都给我砸掉!”

随着东门高盘狼嚎一般的叫声落下,屋内十多人一齐动手,掀的掀,砸的砸,摔凳倒桌翻柜橱,砸锅碎碗扔衣物。还有几个人进里间睡房,将被子床单枕头什么的一统的拉到了地下,还用脚在其上面任意踏踩。更有一个少年将床板和床架也砸断成了几截。转眼间,噼里啪啦的狼藉一片,不堪忍睹!果真如词《鹧鸪天•逼弱》所述:

霹雳苍天有眼神,山村野犬不识人。吠童欺弱蛮横乱,砸物逐残逼命沦。

天落泪,地失魂,只因人世霸纷纷。共源生命悬高下,不是妖魔也逆臣。

如此依然不解恨。东门高盘领了他的一帮偻罗走出西门平的家门之后,又去村里围着喊话:“喂,菊花已经改名字了,叫做枪口;松子也改名字了,叫做子弹。”“赶走枪口子弹。赶走枪口子弹。”“东门隆不能有枪口子弹。”“我们要远离枪口子弹,我们永远不见枪口子弹!”像这样的喊话,他们一行人犹如游行示威一般,围着整个村子足足串行了三圈。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经过这帮人围圆村子一喊,这东门隆的人在心灵深处烙印下了一个阴影:“叫他们枪口子弹也没什么不公平的!”就这样,可怜的菊花和松子悄悄的被更改了名字。还不知为何,对菊花和松子本人,当人们试着唤其枪口和子弹时,他们也乐意接受了。也许是:

枪口对人心胆颤,钢锋子弹不饶人。

童儿懵懂无知世,任意由他喊不仁。

这一日,东门高盘并没有找到西门平,也没有见着枪口和子弹。他们三个人趁着东门高盘尚未进屋时悄悄的溜走了,这一天内她娘儿仨都躲在东门本银的家里没有出门,更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里。第二天,东门高盘一伙继续找人,继续围着村子喊话。西门平带着两个可怜巴巴的孩子依旧不敢露面。除了石造瑛之外,其余无有一人知晓。这日中餐,石造瑛增加了一个瘦肉豆腐汤,说是给两个孩子补补身体。餐桌上,他们边吃边小声谈话。石造瑛对西门平说:“这两个孩子很是悲怜伤心,自己不会说话也就罢了,还要遭村里这么多人的欺软。我们也没有办法。原本是想出来为你说几句话的,不料,又被两个孩子说死了一条狗。”“枪口对着你。”“子弹打不死。”枪口和子弹就立即表示出反感,又掏出了那两句吓人的话,放箭到石造瑛的耳内、心内。西门平也赶紧儿理辩:“造瑛婶,那条小白花狗是松子用石头碰巧打死的,不是他们说死的。”“枪口对着你。”“子弹打不死。”见两个孩子又在跟自己顶嘴,西门平这会子也来气了,憋着声带吼道:“谁让你们多嘴?真气死我了!看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一天到晚只知道枪口子弹,枪口子弹,就让人们喊你为枪口子弹的名儿算了!”“咳,我说呀你西门嫂子,也不必要那么的着急。对于那事,我是相信你的。你说的话也许是真的,可人家偏就不相信。你没听见吗?村里的人都这么传嘴,说是孩子说死了狗。”“哎,婶子。”西门平用勺子舀了一瓢带有肉和豆腐的汤,放在菊花的小碗子里,随后,又舀了一瓢同样的汤给松子吃,说:“我现在也想通了,反正就是一个名字。叫她枪口就枪口呗,叫他子弹就子弹呗。随他们。”“我也这么想。听人家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没什么可要紧的,枪口子弹也不一样的能呼唤人吗?”“婶子,我最担心的问题还不是这个。”“你是说他们要赶你们走是不?我看还不至于那样的毒吧!”“我说他们是做得出来的。”“好了。我们不去说那些不愉快的话了。吃饭,吃莱。来,不要光吃腌菜。”说着,石造瑛也用勺子舀了一大瓢豆腐和肉倒在西门平的碗中。“婶子,你自己吃。这真的太感谢你了。”“我们之间还说什么客套话。今日,我那多管闲事的女儿又不在家里。她若在,这个事就可能不会那么糟了。”“是呀婶子,下娃真是一个好姑娘,又正直,又有本事。可惜她的事太多了,恐怕管不到我的头上来哟。”“不。我那闺女前几天走的时候还说,若她能抽出时间来,一定要把你家的事处理好的。”“是啊,一个孩子家的不会说好话,为什么就要招来那么多的非议甚至是灾祸呢?我总想不通!”“这个世界里的事,如今是真的不太公平了!”“喂,婶子,你听听。”西门平突然间停止了说话,也停止了嘴上的咀嚼,对石造瑛说:“外面好像有人在吵架。”石造瑛也侧耳聆听并连连点头。“不好!”西门平忽然一起身,惊口说:“婶子,你看一下两个孩子,我去去就来。”西门平说着,一转腿而打开大门,朝着外面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跑过两个细巷子,折转三处小拐墙,西门平就远远地看见在自家的门口有五六个年轻人围着东门和殴打。站在旁边看事的人也不下五六个。西门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我家主人昨天外出卖棉花,今日回来正巧碰着了这帮人又在屋子里打砸挑事。看到那场面,东门和肯定是不服的,或者是言语不和就动起了手来。若是一两个人,那还不是我家主人的对手,可现在有这么多的人,如何斗得过他们?天哪,肯定伤着我家主人了!”西门平在头脑中快速闪过思维,脚步在飞块地向人群靠拢。

“别打啦!别打啦!”西门平撕开喉咙高声叫喊:“快救命啊!打死了人啦!”这喊声异常嘶裂,仿佛振动了整个东门隆。随即,村里有人准备出来。这时刻,西门平已跑到了自己的家门口,见东门和躺在地上已不能动弹了。与此同时,随着西门平的叫喊,那十多个集众闹事的年轻人一哄而散,朝着村外一溜烟的跑了个影无踪迹。果真是《落梅风•蛮逆》:

阳光下,天欲倾。毁家什、打伤人命。管他妈的水流和岳挺,恶儿头、已骚人顶!

看到东门和满身是血,西门平禁不住放声痛哭。她想将丈夫搀扶到屋内,可屋内已狼藉一片,无法安顿病人。无奈之下,西门平又拼命喊人了:“打死人了!快救命啊!快来人啦!”喊了一阵子,陆续出来了一些人。东门护也来了。他迅速对旁边的人说:“快!帮忙将东门和抬到我家里去。”即刻,有四五个人一齐上来,托头的托头,抬脚的抬脚,抱腰的抱腰,一呼啦的将东门和弄到了东门护的家里,并让其躺上东门护自个儿的睡床。与此同时,东门护还让人找来了医生。医生检查了东门和的病情说:“除了七处皮肉伤之外,两边的肋骨也被打伤了三根,幸好都没有折断,只有右边的一根肋骨被打炸了裂。”随即,医生先给东门和除去了皮外血迹,并用了创伤膏药。然后,又做了肋骨伤裂处理。伤疗共花去了两三个小时,也让这个年老的中医伤科医生累的喘气。一切安妥之后,才让病人慢慢地平静下来。

事后,西门平找到东门护,述说了东门和的冤屈。东门护安慰说:“这事我听说了。高盘一伙伢着实不对,更不该打伤东门和。不过,我调查过,尽管事出有因,但最先动手的还是你丈夫。你想想,那帮崽子还能忍让得住吗?他们正好兜着豆子没锅炒的,不大打出手才怪!”“他们是想赶我们走。”西门平转个口吻用一种乞讨的眼光看着这位村中的长老说:“门护叔,你看这事怎么办?”“这个嘛。”东门护把语调拉长了,还有点儿煞有介事的样子,轻轻摇一下头之后,才慢言慢语:“我真的有点儿不好说。我不去怂恿他们就已经不容易了。你应该听说,村中就有不少人道我的不是,说我不该保持中立,要求我支持他们。话又说回来,两个孩子整天枪口子弹的,犹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谁个不害怕?”西门平也没话说了。她暗暗地流出来了几滴眼泪,心里感觉有一丝儿无形的思维掠过:“这两个孩子也惨的真。不说话也就算了,何故要去说那枪口子弹呢?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啊!”西门平没有再说话了,她只是轻轻地起身,含着一眶泪水,拖着沉重的脚丫,徐徐地离开了。“唉!”东门护望着她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日,东门高振回来了。这让西门平喜出望外。她跟带病的东门和说:“高振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又是我们村的新村长,他肯定会主持公道的。我去找他评评理。”“你打算怎么说?”东门和靠在家门里的破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回话。“我只问他三句话。”西门平理直气壮的说着预备语言:“一,他们打坏了我家的东西怎么办?二,孩子有什么罪?我们有什么罪?三,打伤了我家主人怎么办?”东门和没有正面回话,只将头轻轻的摇了几下,然后眯起眼皮子躺的不说话了。西门平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她起身径直去找东门高振了。可是,不到半个小时,西门平又回到了东门和的身边。东门和只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妻子就又静静的休息了。西门平连坐都没有,只是站在丈夫的旁边自言自语:“那个高振也不讲理。我说的三件事,他只答应第三件事承认一点儿医药费。对于第一件事,还让我气的跺脚。他说,我们总是要走的,留下了房子就行了,家具什么的都不会使用了,砸了和空放着没什么本质的区别!你说这人坏不坏?”这次,东门和睡着没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

“枪口对着你。枪口对着你。”这时,突然从屋里传出来了声音。西门平以为是菊花睡醒了,她连忙进屋里察看,原来是孩子说梦话。西门平退出房内,东门和就说话了:“你看看这孩子,做梦都说着那不吉利的话。”“唉!”西门平也唉声叹气。

“下娃回来了。”忽然,听到屋外面有人喊话。西门平喜的拔腿跑出了这屋子。东门和也“嗖”的一下坐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儿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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