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水,便有了生命的存在。人类的祖先经过无数代的蹒跚,终于从水中脱离出来,但终究离不开水,口渴了,要喝水,肚子饿了,吃的粮食也要水才能长成。原来妄想“逃离”水的人类祖先,只成功了一半,他们还是被水“圈住了”。
涟涟绿漪,滋就山川生灵。
他们向水而活,他们发现,陆地上步伐的沉重,能因为一截水中的浮木而轻便起来,他们发现,他们所用的万物,都是水滋养的所在。他们开始寻水而居,生存、繁衍,向冬日里争阳的麻雀一样聚集在一起。
滚滚波涛,割却田房冤魂。
后来,他们发现,水更是个阴阳不定反复无常的刁虎,它会发怒,会泛滥,会排山倒海的奔涌,他们的农田,他们的牲畜,他们的亲友,一瞬间就会被这只刁虎吞没,他们以头抢地,他们奔嚎啕哭,却有无可奈何。
而围河,却没用众家江河兄弟的反复心肠,她更像一头温顺的奶羊,用它丰润的乳汁滋养着两岸生灵。南起坑山,北至寿县,六百里河川,由山入岭,跨坡造原,从未有过干涸。
也许在侏罗纪,她就存在,万兽群集于此处饮水寻食,在她陈旧的或是废弃的河床下,或许还埋葬着恐龙的尸体。也许在万年前,身披兽皮的人祖,在这里搭屋避寒,寻鱼觅虾。也许在千年前,两个国家会因为这片沃土而大动干戈彼此征伐,只是那些兵器因腐蚀而被围河吞没不可再见,那些尸体也因腐烂而沉寂湮没于河底不能复寻。
而围河,仿佛是过了亿万年岁的一头慢性子母牛,你给她草吃,她坦然接受,你享用她的奶水,她也不拒绝。
七家镇,就如同一头小牛犊,跪舐在围河的脚下。在清朝咸丰年间,七家镇不过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那时候天王洪秀全攻破南京,定都立号,西征北伐举国震动。只不过后来“天父”、“天子”、“天王”相争,失了锐气。那北伐之军被曾格林沁切断退路,进不能攻克京师,退不能返回天京,清军故意设围弄卡,把这股长毛逼在了山东半岛,企图一鼓作气全数剿灭,可这股长毛军或三五成群或百十成群四处流窜,杀人夺财,正有十几流军窜入坑山附近,靠劫掠村落为生,不知从何处来的壮士七人,趁夜黑雨急,把这流军杀死,这七名壮士也剑折三人,那四人便在坑山附近落脚,又经流民迁徙而聚落成庄,为念四人功绩,奠亡者英灵,便将镇名定为“七家镇”。如今,镇上秦、刘、张、冯四家便是四位生者后代,他们依河靠山,各家挣命,把自己的血脉在这围河两岸开枝散叶,祖宗留下的家业也似兔子生仔儿般越聚也多。
秦培宽北岭的百亩旱烟,虽说叫北岭,却是一片凹坡平原,只不过比七家镇高罢了。因为靠岭挂山,涝的年月因为围河的疏浚而不被雨欺,旱的年月又有围河的灌溉而不受地干,真真成了秦家的摇钱树。只不过这两年张家上下打点,买断坑山开石采料,那坑山本是围河源头,一来开石坏了水源,二来费石废料倒把北岭泄洪灌溉水道堵了个七八,秦家原来的“摇钱树”倒成了旱涝不保的下等地。单为这,秦刘两家暗暗较劲,刘家运石道屡屡被毁,秦家烟地秧苗家也莫名毁了大半,自此,两家处处较劲,明争暗斗。
虽然道路不是秦家堵的,可秦培宽也不知秧苗是不是刘家毁的,怕秧苗再被毁,就让儿子秦金泰带着三五个劳力,昼查夜巡。本来只让耙儿带人去就好,用不着秦金泰,可秦培宽也为让儿子多些正事,便加派他去,可这秦金泰却觉这是苦差事,初三两日还算警觉,后来也渐渐松懈,与劳力们斗牌叙旧,半夜便回岭下小舍睡觉。
这晚秦金泰与四个劳力斗牌酗酒,不觉夜半,天渐渐阴合,雷声隆隆,细雨绵绵,这秦金泰便要迈着醉步回岭下小舍。
高粱烧的酒劲纯厚,秦金泰晃着步子,沿着围河下岭,那耙儿紧紧跟随,秦金泰却不甚耐烦,自觉清醒,加快步子绕着河围树林而过,要去小解。耙儿见秦金泰绕过河围树林,知他去小解,便在路上等他。耙儿却不知除了他,还有一人正望着秦金泰的“漏门儿”,提前藏在秦金泰必经之路。
秦金泰嘟嘟囔囔,嘀咕着晚上的牌局,晃晃悠悠解开腰带,絮絮叨叨,仿佛是对河中鱼说:今天爷喂你们点好的。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一头栽进水里,那秦金泰虽识水性,却冷不防,又醉酒,竟一口水呛死。
多时,那耙儿看秦金泰久久不归,便下围子寻找,却只在河围下寻得一只鞋,耙儿不时水性,便连哭带叫回到岭上叫人,那几个劳力哪敢怠慢,跟着耙儿下岭入河寻找,捞上来呛死的秦金泰。耙儿一见秦金泰回天无望,便哭哑着回镇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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