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我暗恨着,看着他。
“孤知道,你恨孤。”他叹了一口气
“如何不恨呢?恨不能成为骁勇善战的将军,不能成为善于词令的言官,和兄长一样谏言于父王。”我苦笑着……
他垂下头,靠在了我额上。那双有力的手握着我的,轻轻道:“你为何始终也不愿意?”
我缄默许久,如何答复他呢?
他见我不语,又道:“我会将你视作珍宝……”
“你我终究隔着故国,我的父王,我的兄长……”我恨他吗?心里一遍一遍的问着自己,“还是作罢了吧。”
我想,我是恨他的,我宁愿自己恨他。恋慕他,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它沉沉地压在了我的心口,让我难以喘息。
可我恨着,恨着,韩国终究还是亡了,不复存在。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把心里的痛暂且压下:“大王,可相信有来世?”
“信。”他脱口而出。
我笑了笑,摇头称:“此生不如意,便托寄来世。谁也没见过的东西,就成了美好。”
“会有来世的,子规。”他声音有些沙哑,注视着我,一动不动。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兄长的时候,六月焦躁,他口渴难耐,问我要桑树上的果子吃。第一次见到父王的时候,因着和兄长家国天下的意见相左而斥责他。
也许,会有来世的。
风冷的很,我借着裹紧裘衣之便将一直藏于袖中的匕首拔出,道:“秦王,如此放心我,自俘虏到入秦地至今,从未有人搜过我的身。”
这把匕首,还是姑姑交给我防身用的。此刻,却要用它听从父王的命令去戕害他么?
“孤的命,子规不会想取。”手起便要刀落,他寥寥数字,让我的匕首悬在了半空。
他只是望着我,眼神坚定,甚至那把匕首看也没有去看。他握住我的右手,将匕首取下,将它放进我衣袖的刀鞘之中。
他难道,早就知道我起了杀意吗?
“季服,”他沉下了声音,头一回带着些许怒意。传来季服,是不是要把我发落了呢?我虽面不改色,可心里早就凌乱万分。
舍人很快就到,微微躬身,等候王令。
“宣孤的旨意,册封青规公主为韩夫人。”他的声音浑厚却透着凉意。
我仰视着,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拂袖离去,未置一言。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孤寂难安。
季服见状,朝我行礼想要退下。
“季服,我叫住了他。”我忽然觉得心头沉重,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走上前,称呼也改了口:“夫人有何吩咐?”
我将母亲留给我的玉拿出,交在他手里。“你寻了机会,将它交给秦王。告诉他,子规望君安于天下,山河尽归。”
“诺。”
姑姑过来扶我进屋,“姑姑,我想在这站一会。你去把药取来。”
她听了我的话,喜我愿意进药了,便进了屋子为我盛药。
没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担当韩国的责任,也无人征求我是否愿意当这个公主。他们的宏图霸业,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我若在一日,韩国的贵族,我的父王便都要拖着我下水。只要我在秦宫一日,我便是他心上的一根毒刺。
来世……
便让它就有来世吧。
她褪下裘衣,身着白色青衿华服,尽显韩国女子的清丽。
仿若有一只鸟,从那高台上飞跃而下。犹如鸿毛飘零,又似乎如她钟爱的大雁一般自由坠落。
秦王已坐上步辇,却听得身后传来方姑姑的叫喊。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的表情。
忽而他皱了皱眉,轻声念着:“若有来世……”可声音很轻,约莫是说给自己听的。晚风阵阵,那声响被吹散,不见了踪迹。
夜晚还很长很长,那轮明月还是高高悬空,未及丰盈,残缺着,总觉得不完满。寥寥星辉相衬,却恍惚是它抹下的泪,也许是谁在秋规台上哭过。
这咸阳宫可真大啊,点了许多的灯,却还是觉得空空寂寥。远远的廊中走过宫俾舍人,仿佛是没家的孤魂。
他紧握着那块青色玉玦,关节处俱已发白。“传令,将韩国叛首族诛,其余人等枭首。韩王安迁居陈县,终身幽禁不得出。”
宫人将声嗓拖长,多嘹亮,多铿锵。 整个秦宫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大王回宫……”
自那往后,这秋规台上总有一只小小的鸟飞来。喳喳的叫着,它灵动的声音仿佛是在说:“子规,子规,胡不归。”
子规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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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床上惊醒,立刻直起了身。望了望周围,还是自己的家,我也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的。
梦中的悲痛萦绕在心头,久久难以平复,所感所痛都是秦王最后那透着凉薄的话语。
“嘶……”倒吸了一口凉气,头上好痛。伸手一摸,却是好多的血!
我被吓坏了,立刻冲出房门去叫人。“妈妈!”
东南季风带来的太平洋暖湿气流,让江南的六七月沉浸在雨水的天气中。
由于正是江南梅子的成熟期,故称其为“梅雨”,亦说空气湿度大,许多东西都容易发了霉,便又叫做“霉雨”。
老话说行得春风,必有夏雨。今年的梅雨,实打实的下了整整一个六月。
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有些路段已被淹没。妈妈专注着路况,询问我道:“好好的睡在床上,怎么会摔成脑震荡的。”
我嬉皮笑脸着:“我也不知道。”心里却好不惊诧,满腹狐疑地想着那个梦。莫非都是真的?我就是那梦中人,从高台上跳下,自己寻死摔成了脑震荡?
而且梦中的子规,也梦到了现代的沈寒秋。
若是真的,我这脑震荡还真是万中幸事,没把我自个儿给摔死。摇摇头,觉得这样的想法甚是可笑。
原本高考完了一身轻松,但我闲暇时便会开始想到梦境中的子规和秦王。那枚青玉玦上的章纹,我清晰记得和我现在手中玉玦上的,一模一样,三足金乌祥云图。
也时常想着,若非家国政治牵绊,子规也不会枉顾秦王的情意。
这几天,我仍时常梦到子规的事,支离破碎的情景,她还是坐在窗口前看着来来往往的大雁。
有时又梦到她在病中,睡在榻上反过来梦到我自己,仍旧在准备高考的场景。
有一晚,我就坐在那高台窗前,为秦王烹茶。一室间,香气袭人,温软如玉。
他仍旧看着竹简,却对我嬉笑道:“今日怎么不看着孤了?”
我低头抿了抿唇,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谁要看你。”
他忽然拉了我的手,却一下子睁眼身处班级之中。小叶拉着我的手,问我志愿有没有想定了。
四下里张望,是学校没有错。掐了掐自己,也没有在做梦。我怎么忽然就在学校了?之前也有一样的情况,我以为,我是在课桌上睡着了。可刚才,我分明就在家里,夜里十点上的床,合的眼。
“小叶,我是怎么来班级的?”定了定神,我问道。
她皱眉看着我,一脸的狐疑:“你是不是刚才发呆发傻了?当然是从校门口和我一起走进来的啊。”
我和小叶的家是在相反的方向,平时都是由我妈妈开车送我来的。“我们在校门口相遇了吗?”不禁惊呼,对此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的天,是你朝我招手的。”她一拳打在我的手臂上,没轻没重的,让我有些吃痛,可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拼命的想记起刚才的场景,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记忆。我如何起的床,吃了什么样的早餐,坐在车里和我妈妈说过什么话,校门口看到的人……
全然不知!
“我还问了你头上的伤呢!你不会摔傻了吧?”
伤?脑震荡?
对,也许就是因为摔伤了才会不记得这些生活琐事。可是我那一晚又为什么会摔成脑震荡的呢?醒来的的时候,我好好的躺在床上呢!
这个时候,老师走了进来:“今天回校集中是为了和大家说明一下高考填志愿的事情……”
我和小叶关系一直都很好,准备和她报在同一个大学里。我的舅舅是素市大学的副教授,我一心想去那个大学的历史考古系研读,而小叶则打算选中文系。
返校结束,班级里人也快走完了,我却还在椅子上想着梦的事。
小叶拎起包,可见我没打算走的意思,便问道:“你愣在这里干嘛?不回去吗?”
“我自己回去,妈妈不来接,晚一点没事。”我说,“你先回去好了。”
可是她却没有走,重新坐下来,关切的问我说:“你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我深呼吸了一口,摇摇头。
“有秘密我都不能知道了不是?”她追根究底,不依不饶着。也是,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秘密。
“小叶……”我刚要开口,她却八卦的打断我。
“你喜欢谁了?”
好像,也如她所说。我……“好像是喜欢上了梦里的一个人。”这话说出来,怕是鬼也不信。
可是小叶却瞪大了眼睛直呼浪漫,她到底是有多恋爱脑?我叹了口气,却觉得讲出来心里好像没那么沉重了。
“那个人,是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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