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归不回话。
路奉秋烦躁于阿归过了半天了还是屁都不放,于是径直地走到他面前,用手戳他的心口,只是虚影穿身而过。
这令人不禁想起,如果不是一块玉,他们本就不可能遇见;但即使有玉,他们仍然对对方的时空都做不到触碰和感知,只能像是幽魂一样只能看见这个相隔数年的世界。
但对路奉秋来说不同,他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变化,从阿归告诉自己“未来”开始,就把他原本的人生改了,改得面目全非。
“你现在不好吗?”阿归终于开口,他毫不掩饰自己言语中的冲天而起的乖张,之前收起的利爪通通亮了出来,“做一个纨绔直到死和确实有可能建功立业的未来,你难道还想选前面那个?”
“我做的有什么不好?”他伸手点了点路奉秋,轻蔑又恶劣,“你看,现在让你活得有人生的意义。”
路奉秋被他的话气笑了,阿归虚影在自己面前也碍眼得很:“放你吗的屁!阿归我告诉你,你不该骗我,你就是不该骗我。老子哪怕真就纵/欲过度嗝屁了都和你没关系!别一口一个为我好为我好,你不惜一切改变我的人生,你想要什么,你想利用我做什么?你说!你告诉我!”
“我要你杀死锋迩。”他对上了路奉秋的眼睛,同样漆黑的眼瞳发沉,“或者我要你的玉。”
那些是路奉秋一贯知道的答案,但下面的话,他就从未听阿归说过了。
“锋迩活到了我的时代,造成了两国人民的涂炭,我要他死。十一月廿八,锋迩重伤——这是这么多年来杀死他的最好时机。你原本不属于战场,但现在你就是雾岭唯一的变数,杀了他,一切都好。或者二十三年后我来到路家,拿到你藏的那块玉。”
“……原来你很早说要我的玉是这个意思。”
“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我对拿到玉如此迫切。”阿归说,“除了穿越时空,二十三年后的刚拿和大坤有一道天堑,隔绝了两个国家之间的交通要道——这块玉石,是降下天堑的关键。”
路奉秋越听他说越是发寒。原来从诗词会开始一步一步接近,让他放下戒备,交出玉石……原来算计开始得那么早。
而至于他的死……阿归早就知道他不会活到他们见面了。
他不敢想,阿归以往面对他时,是不是就是以看尸体的心情来看他的?
阿归盯着路奉秋,眯着眼说,“反正你本来也要死,死得‘家国大义’一点,算是死有所得了。”
路奉秋的引线彻底被点着了:“去你骂的家国大义!我怎么活是我的事,你凭什么?我爱做纨绔我就做纨绔,我只为自己快乐!”
“别忘了,你已经和坤国皇帝表过决心了。”阿归却阴仄仄地提醒他,“你如今正在宫里,你还来得及吗?将军?”
“现在你注定要上前线,十一月廿八的火药轰炸,除了锋迩重伤无人幸免,你若能杀死锋迩自是一劳永逸,我再不济也能收到你的玉,替你,替所有被他害死的人报仇。”
一切如阿归所愿地运行,但是玉……
玉石现在还在我的手里,路奉秋想。
他被阿归这么算计过一遍,便不会想要如他所愿,“你以为我还会把玉放回原本的地方吗?!”
阿归冷笑,“那也可以。反正你死在战场上之后,你的尸体也会被当战利品流入刚拿。我迟早会拿到的。”
他说得有根有据,却让路奉秋再无退路,心是更凉几分。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阿归眼里,他俨然是死人了。
老|子还没死呢!
路奉秋是想开口骂的,可是那些话拼命在心里挤出来,却像吃了口苍蝇一样恶心。
这疯子软硬不吃,算计了他这么久,他和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错了,要怪就怪一开始,他竟然会一直相信他的话,这么久。
“……真有你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最后再问你些事,希望你如实回答。”
阿归眉毛一挑,“虽然我们之间有利用,但你确实很多时候是个很可靠的朋友。只可惜,为了世界的和平——”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路奉秋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阿归的表情一顿。
“那个扬名立万的常平驸马,是真有其人吗?”他问,阿归所说的那些细节、指引他走上的路、话语里的尊敬,却不像是瞎编的。
阿归玩味地抿直自己的嘴唇,“是有的,其实我和你说的大部分话都是真的。”
假的不多,但都很重要。
路奉秋死死地瞪着他,阿归收回目光,“你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人,跟随着这个人,在他背后,给锋迩乘胜一击。”
“你现在都是常平将军了,好好观察一下,看看公主和谁比较接近,这不就能找到驸马了吗?”
阿归的话说得信誓旦旦,源自于他自己对于史书的信任。他自觉送给了路奉秋一个留史千古的机会,因为路奉秋,本就只能在那年悄无声息地死于京都。
既然一切已经水到渠成,撕破脸皮也无甚大碍。反正,路奉秋只能沿着这条轨道,径直地走下去了。
路奉秋抽吸了一下,念叨着“常平”这个音节,突然面上一沉,吐出一个字节:“滚。”
阿归顷刻间化作流光,消失淡化在了这片空间里。也不知道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路奉秋撵出去的。
但他只知道,意识的黑色通道里,属于路奉秋方向的那道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他几乎是疯狂地、用尽全力地堵住玉石的出口,宛若在门上钉了一道又一道的木栏。只是为了不想再见到阿归。
现在,有路奉秋的强烈阻挠,阿归确实是再也打不开了。
可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打不开又怎么样呢,他笑着,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黑纹在闪烁。
接下来,无论怎么走,这条路,想必都是通途了。
他干脆安心回到他的时间,等着新的历史覆盖过往,焕然新生。
——
阿归走后,路奉秋独自一人坐在这皇宫的软榻上,头一阵一阵的发涨。往昔种种浮上心头,如今一切,是他提前得知、偶然撞破的真相。
头脑胀痛起来的时候,就连脸也热了。一点火星从头烧到脸,一路直下,全身宛若被摆进了熔炉,丝丝缕缕的火舌扣着他的身体。
他热得不行了,汗涔涔地浑身难受,于是脱下了外袍。但这并不足够,里衣一并拿下,直到已有细密汗珠的上身被敞开,他才从窒息般的难受中缓了过来。
当看见某个决计不应在现在出现的信号骤然而出,路奉秋才在回过神似的看向桌上,那碗侍女送来的甜汤。
“那是……什……”
他挣扎着要去摸那碗时,房间的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一股香气扑来,他毫无防范地被熏了一脸,挣扎开越发沉重的眼皮,看见黑色中模糊的女性身影。
他的手想要往前伸。
最终,却无力地倒在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之中。
薄帐微火,影影绰绰。
……
路奉秋醒来的时候恍若隔世。
他几乎怀疑自己有被阿归控制了身体,但反复检查后发现并没有。
但那些在他记忆中,梦境的旖旎像是浪打潮头一样,一波一波地出现。
一股软香涌到鼻尖,加重了这一切的不真实感。
唯独侍女的一句话,彻底地将他拉回了现实:“驸马,奴婢伺候您洗漱罢。”
路奉秋很想看看今昔到底是何夕。
日上三竿,他平日早该起身,如今却觉得醉生梦死得厉害。
特别是“驸马”两个字。
他心中突然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一张嘴,嗓子有些哑:“……什么驸马?”
侍女是昨晚送甜汤的那个侍女,她并无不耐,而是温柔地解释说:“大人如今即是常平将军,也是常平驸马了。”
常平……驸马?
路奉秋满脸只剩了呆滞。
——
阖盛十八年,刚拿王去世,年轻的新王希尔·锋迩继位。
锋迩继位后有如野狼,目光所向之处便是北边的坤国。
他将希尔神教与刚拿勇士相合,锻造出强大的利爪,终于撕裂了自阖盛元年雾岭兵变后,延续了十七年的和平假象。
坤国自然不肯示弱,守边的常平军在常平驸马的带领下在雾岭边界,和刚拿进行着强硬地对抗。
“副将。”方木叫路奉秋。虽然路奉秋军衔上是将军,但是私底下,常平的老人还是顺口叫路奉秋副将,以纪念那个他们永远已经失去了的将军。
“你来都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营造出你人在京都的假象?”
路奉秋的胡子已经很久没有修理过了,但他毫不在意,讽刺地一笑,“路奉秋和我常平驸马有什么关系?”
方木知道这件事情路奉秋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但对皇室的安排毫无办法。
某天突然召集常平军全体将士,说要直接上任一名与公主情投意合的驸马作为统帅。
路奉秋作为副将理应继位,却被要求留在京都,由莫名空降的一人来做统帅——这让许多战士都对此表示不满。
可驸马来的那一天大家都傻眼了。
那银甲之内,目色如刀、披风猎猎的青年,不正是路奉秋本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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