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硕的身体好比是坚固的堡垒,但无论再强,都有它的弱点。
锋迩的弱点是不拘小节和轻敌自大,因而在山神庙里,被申安的毒害。
申安的弱点则是无论多强大的外壳都无法改变的自卑内心。为了掩饰这份心理,他不惜一次又一次地任由阴沟里的欲望滋生,毫无底线。
即使躯壳已经更换,在茉瑙丝叫出他真正的名字之后,那个肉体崩溃了,露出里面真实而又瘦弱的名为申安的人。
被路行架着奄奄一息的路奉秋听到茉瑙丝说的话,无神的双眼重新聚焦:难怪,锋迩和路行无冤无仇,三番四次的要去路行的性命,对他们叔侄恨之入骨。原来是申安啊……
可是他又不懂了,他们之间的仇恨真的有这么深吗?
想到这里,路奉秋昏了过去。
目送着路奉秋和路行一点一点地远去,茉瑙丝方才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锋迩”笑了:“路行没死,路奉秋却死了。”
茉瑙丝盯着他。
“看我干嘛?我又没说错。中了我的毒,神仙也救不回来。”
这个人步步为营,最终得到了他兄长的身体,做尽坏事。
想到或许路奉秋便要死去,茉瑙丝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怒火,双目一凛,尖锐的剪刀从后背直冲锋迩的胸口。
“圣女!”许多刚拿的将士听不懂坤国的话,但即使听得懂,他们也不理解电光火石之间为何会出此变故。
然而面前的这一幕却是圣女意图伤害王,这在刚拿的法则里面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剪刀只轻浅地没入一点后背血肉,根本来不到心口,茉瑙丝已经被人拉住,“您在做什么!”
她身体被人控制住,却拼命地指着“锋迩”,用刚拿话跟那些人争辩:“这不是锋迩,这不是我们的王!我们的王不会连刚拿话都听不懂!”
像是在印证她所说的话,后背正被人包扎着的“锋迩”露出茫然的表情。
但他们怎么会相信呢?那是王的身体,王的模样,是他们宣誓了要一辈子追随的人,仅仅是语言不通不能证明什么,“他这是失忆了!您怎么能趁人之危!”
茉瑙丝眼泪直落,声音却利落地控诉着:“真正的锋迩已经死了,在这副躯壳之内的是一个奸人……就是之前偷袭皇宫的那个通缉犯!”
“您在说什么!”
即使申安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也能从茉瑙丝又愤怒又激动的模样,和那些将士们义愤填膺的表情中窥探一二。
“锋迩”皱着眉,捂着胸口,“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对我。”
他不说话,但是这样的行动无疑是火上浇油,让一朵有罪的帽子直接扣在了茉瑙丝的脑袋上。
她以谋杀王的罪名被扣押,临走前看到申安炫耀似的把路奉秋的孩子从脚拉着提起来,那孩子哭了,哭得很大声。
——
路奉秋昏迷回阵,脑袋昏昏沉沉地被放在了床褥之上。
路行刚要为他擦擦身子,就听到隔壁传来女人的哭声,“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本宫的孩子去哪了?!”
旁边的营帐里是常平公主。随着孩子被锋迩俘虏,那本就难产导致身体虚弱的莫岚儿更加伤心欲绝。
路行叹了口气。他这个侄子,面容英挺、气宇轩昂,本应是最好的年华,却面如金纸地躺在这里。
军医从路奉秋的床幔里走出来,匕首已经取出来了,却变成了正常的铁色。
军医四周看上一眼,忽而跪在地上,却不敢说话。
路行心里一个咯噔,没了平时待客之道的圆滑,满心慌乱地问:“怎么样?”
“此毒……此毒,此毒无解啊。”
路行瞪大双眼,看着满脸乌青的路奉秋。
侄子挡在自己身前的画面再次重现在眼前,绿色的刀刺入身体。
都是因为他,奉秋才会……
路行在原地愣了好久,情绪却断了弦。他好像回到了听闻兄长在雾岭遇害的噩耗的时候。
那会儿,他还在京都住着,路远偷偷参军去雾岭的事情是和他一块儿商量的,他也崇敬着自己建功立业的大哥:“我支持你去!人生还有那么多条路可走,京都很美,但也不能只看到京都的繁华。无论如何,高兴就行。”
他每天都觉得路远一定充实又幸福,尽管苦些。期待的是兄长带着西南特产凯旋归来,谁知最后是叫他们认领尸首。
他彻底傻眼。
路行没敢跟着路放鑫一起去雾岭认领尸体,他病了半个月,觉得是自己信口的言论随着路远一起长埋于地下。
当年那个跟随老爷子一起回来的小子,如今躺在病床上,眼瞧着生命一缕一缕地流逝,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握紧拳头,看向营帐一旁路奉秋所持的凉风剑。
——
相对于外面的世界,路奉秋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温水之中。暖暖的,很舒服。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于玉石的世界。
但有所不同。
玉璧好像暗沉了些,因为那些光华好像如有实质般,朝着他的身体星星点点地涌去。
想起申安淬毒的匕首,他扶了扶脑袋,“我死了么……”
“不……大概是,这块玉保住了我的命吧……”
在他身上的光点带着磅礴的生命力,支撑着他的魂魄。
他听说过阿归的故事,最后的最后,没想到这块玉石也救了他的一命。
不,不仅如此。
他原本就不该有机会见到阿归的。
是这块玉石,让他们的生活交织在一起。
他亏欠了阿归,太多太多。
别说阿归是在利用他。
阿归“改变”了那么多,但其实什么也没发生,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循环,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实行着。
好在他们并不是陌生人——虽然见面的方式和时间尚且特别。
玉石带门,路奉秋虚弱地走过去,摸了摸虚幻的门把——他现在没有力气阻止阿归进入这玉石世界了。
“我真希望他别来。”手从门把上松下来,路奉秋回到自己初始醒来的地方,坐下。
毕竟来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和他说些什么,怎么面对他。
路奉秋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可要是不来的话,可能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算了,交给阿归自己选吧。
——
在小王的盛情邀请之下,阿归还是来到了路家。
今天就是十一月廿八日。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静等成果,眼看着史书会发生变化。
但今日遇到小王,他好像特别激动。
“你必须来,你今天必须来路家一趟。”小王通红着个脸。
“我不去又怎么样?”阿归莫名其妙。
小王也不告诉他为什么,只是向他传达了急切性:“太后已经知道此事,二爷也回来了,不管怎么样,今天你就是得过去一趟。”
小王这话说的实在冒犯,阿归的眉头不知不觉高高耸起。
紧接着又听他说:“我只是一个传话的,没有任何逼迫您的意思。但是您也要知道,如果您此刻不跟着我来,过一会儿,也会有人来请您去的。”
听他这意思,纵使阿归不想去,怕是也不能跑了。
他和小王说回自己的府上拿点东西。小王就跟他一起回去,像是怕他跑了。
他一路在想,到底是什么事,一定要叫他去呢。
十一月廿八,往前一天是他的生辰,这天的正日是常平驸马牺牲于雾岭,天堑升起。
过了二十三年,坤国的百姓好像已经不怎么纪念这件事情了。此时此刻。路家的这份强硬,挑选这特殊的一天,是否只是一种巧合呢?
可也不会吧。
路奉秋是死在京城的,他占用了他的身体,让路奉秋去了雾岭参军。
等等……路奉秋去了雾岭?
没错,路奉秋应该在雾岭啊。
也许是大局已定的放松,让他忽视了许多细节。
按理来说,他改变了历史,路奉秋是在雾岭,那么十一月廿八是路奉秋的死祭,这一点,便毫无问题。
但问题是他来到京都的这段时日,每每提起路家的那位公子,他竟然没有发觉,一如既往地,大家说的是:纨绔死在京都。
路奉秋没去雾岭么?
阿归神色有了一丝慌张,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很多疑问和可能性。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路奉秋还有不前往雾岭的可能吗?
为了获知答案,他问小王:“你今日叫我回路家,到底是为什么?”
小王不回答,他又追问:“你家公子,我说的就是路奉秋。他是死在京都了,是不是?今天死的?”
在他又惊又疑的目光中,小王竟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不能告诉您这些。”
“你——”阿归气急。
“有些话……”以至中年的小王眼眶微红,“您可能已经猜到了一些事实,但是,随我去路家吧,我想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些征兆,您应该要知道答案了。”
阿归听完他的话,心里烦闷。他感到格外不舒服,不仅是以为完全掌控的事端好像已经有了脱轨的踪迹。
而且二十三年后,他和路奉秋会有什么关系?他们不应该有任何关系。
……对吧。
阿归这么反问自己的时候,没有来由地在自己心里也觉得这句话似乎十分不可信。
也许从很早很早开始,他们两个人,就已经绑在一起了。
穿回过去给亲爹开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