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杀了锋迩!路奉秋!”阿归不断地在他耳边叫嚣着。
“这是一个上好的机会,只要你杀了他,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你到底懂不懂!?”
路奉秋当做不闻。
只要他还精神紧绷着,阿归就占不了他的身体,也无法对他的行为做出任何的约束。
可如果说申安的事情像是一榔头把路奉秋砸在了地上,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让他彻底不知道要怎么爬起来了。
他所在的郡县离大坤不远,原本是想要翻过雾岭之后再雇马车返回。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仅仅是刚刚跨过两国边界,从人堆里穿过去的时候,就有一名衣着普通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奉秋背着申安行动不便,但并不意味着他对突如其来的攻击毫无准备,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空掌还是手持武器,手臂一挥,猛地一抬、一架,那人那动作就停在半空之中。
谁知那人却满眼惊讶,紧接着双目泛红:“副将,真的是你?”
路奉秋此时风尘仆仆,但大致面容清晰,多亏前段日子好好理了胡须和服饰,听见这个称谓恍然悟了过来:“你是……常平军的人?”
常平军自南巡归来招募了许多军士,路奉秋并不完全认识所有人。听到副将询问自己的身份,那人称“是”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报上自己的名字。
但路奉秋有些疲惫,只是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执行任务吗?”
那人犹豫一下,才说,“我……我们在找你。”
路奉秋并未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找我?找我做什么?”
就算有事一般也要先去找欧阳巍呀,况且他一个人来到了南边,还出动了军队的人来找他算怎么回事?
这人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多次追问之下,路奉秋隐约嗅出了一丝不对劲。他不担心这个人是对他不利的贼人,而是隐约从含糊的态度中感受到了某些大事的发生。
“不会是朝中出什么事了吧?”
闹了半天,他还是没给路奉秋一个确切的答案,“方木指挥使也来了,我带您去找他。”
路奉秋狐疑地看着他,也不说什么,跟着去了,有了先前的一点猜想,不知怎的,脚步也变得开始沉重。
等他见到方木的时候,对方十分激动地扑过来,近乎要流出泪来。路奉秋连忙挡住他,这时方木才注意到路奉秋背后的申安,软趴趴的。
“申安……他怎么了。”他还以为申安醉酒,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可申安脸上的白气,和路奉秋面上难看的表情,让他缩回手。
路奉秋的眼瞳压下滔天的情感,他垂下眼,“他去世了。我带他回家……你们又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急的来找我?将军的命令?”
申安也去世了……方木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晦暗下去,“不是将军的命令……将军他……”
“将军他怎么了?”路奉秋越听越急,欧阳巍出事了?“把话说完。”
方木咽了一口唾沫,先是铺垫了一下前因后果,“前两日,有刺客闯入常平公主府行刺,将军以身救驾……”
路奉秋的瞳孔猛地一缩。
欧阳巍是中了“瘾”的。自从他上次偷听了莫岚儿和欧阳巍的对话,他就知道这个毒有多严重。将军有自己的骄傲,路奉秋知道之后难受了几天,但最终不想管,也不好管。
中了这个毒的人,神智不清、身体无力。
他简直难以想象欧阳巍在颠颠倒倒中举起大刀面对刺客的艰难。
救驾能是什么后果?
已经有所铺垫,但重击袭来之时,仍是石破天惊:“将军他……已经不在了……”
“什么?”低低尾音出自阿归,但路奉秋权当听不见了。
晴天霹雳猛地浇筑,他已经脑子一片空白,顾不得别的,麻木地就带着申安上了马车,以最快的时间赶回京都。
申安的身子愈发苍白,由原先的软,变为了僵硬,不过不同寻常的是,即使从潮湿暴雨过后的南地归来,这副尸身似乎没有任何发臭腐化的迹象。但车厢摆着尸体,还是引得常平的人有些惊恐,却碍于路奉秋的脸色不便多说。
路奉秋赶回京都的时候,一眼便看见武威将军府已经挂上的白绫。
他先是把申安下葬——就埋在郑开新的旁边,眼见棺木被一层一层的土掩埋,直到没有踪影。
他也不知道事情竟然可以被堆得这么紧。
他不过刚回来,等着他的葬礼一场接着一场,偏还都是同龄人。
由不得他悲愤,也来不及回想和茉瑙丝之间关系的骤变。他麻木而沉默地处理完申安的后事。
阿归罕见地没有和他讲话。不过也好,让他安安静静地点了香。去武威将军府的一路,他觉得自己是在把身子拖着前行的。
武威将军薨了,这是全国上下都为之震颤的大事。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家大厅的棺木里头。可前不久,路奉秋分明刚和他一起喝过茶。
脚踏入堂中,格外的冷清,连摩擦前行的脚步都清晰十分。
锦衣和花束围拢在这个帝国良将的身边,看上去温柔平和;但只要看着欧阳巍的脸,就会发现似乎不是这样:他眉头紧皱,嘴巴也是微张的,像是经历了什么痛苦,即使已经被人摆弄得看似安然,却还是掩盖不了一些细微的痕迹。
“为什么……”
他这话是问突然走进来的莫岚儿的。
常平公主和武威将军的关系本就不简单,甚至于,他还从阿归的嘴里得知,这两个人,应该就是阿归的生父生母。
但……现在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他看着莫岚儿,“为什么会这样?将军真的是因为救驾而亡的吗?”
莫岚儿不说话,缓缓地走过来,动作间也没有往昔那种甜腻腻的味道,只是呆呆看着欧阳巍,“你才回来呀?”
路奉秋一时之间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又听她喃喃低语:“你同他说你七日后归来,但你回来迟了。”
路奉秋呼吸一滞。
“他是自戕的。”莫岚儿语气平淡,落在路奉秋的心口却如重锤,“他中了毒,“瘾”,他是,不愿意苟活在这个世上了。”
“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莫岚儿一如既往来到武威将军府的时候,欧阳巍的身子已经青紫色。
府中的奴役不敢询问阴晴不定的主子,以为无了闹腾的安静,便是将军病愈的征兆。
殊不知,那个一生骄傲的将军,不愿就此败给草木的毒性,但“瘾”,早已渗透骨髓,到早已抑制不住的境地。
然后他便用了这样的方式,换取自己的骄傲和灵魂的自由。
极端,但是是那个人会做出来的没错。
为了让他的死更加带有“欧阳巍式”的荣耀和骄傲,莫岚儿伪造了有刺客攻击常平公主府的假象,让欧阳巍的死变成了“救驾而亡”。
路奉秋听了莫岚儿的话,自责地地下了头,“如果我能早点回来……他是不是早就想好要离开了?如果我早点回来,我还能劝他不要做傻事……”
“他已经走了,这也是他选择的路,要尊重他的选择。从今天起,你就是常平军的将军、统领,你要好好带领常平军。”
莫岚儿几乎是淡漠的、公事公办的。但路奉秋早已知道两人关系匪浅,对此刻莫岚儿的态度实在不解:“你跟我说这些……你就难道丝毫不为他感到伤心、难过吗?”
“斯人已逝。”莫岚儿说,“失去的东西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现在只看自己手上有多少筹码。”
“公主,你究竟想用我们这些筹码做什么?你却……”
“路奉秋。”莫岚儿很突然地打断了他的话,“欧阳巍从来没有碰过我。”
这副生硬的话几乎迅速将路奉秋从悲伤中剥离出来,“……你在说什么?”
“我不管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莫岚儿非常认真地重复着,她抓起手袖,“你看这是我的守宫砂……”
这是欧阳巍的葬礼,她却在极力撇清着某种关系,路奉秋一边看她一边摇头,痛心地说:“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你觉得如果武威将军醒过来,他不会觉得心寒吗?”
欧阳巍行军一路对他多有照拂,他是真的为欧阳巍难过。
面对路奉秋的责问,莫岚儿置若罔闻,如同中了蛊一样不停地劝服路奉秋,“你和茉瑙丝公主已经没有未来了。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做我的驸马?”
路奉秋觉得莫岚儿疯了,这个世界也疯了。
他重重地剁脚,只觉得再也无法和她共处一室,挥袖走了。
莫岚儿也不拦着他,和他擦身而过的刹那,抬起头来,幽幽地说道:“任我哭闹难过他也再醒不过来了。心狠的人明明是他,何苦反过来怪我见风使舵?”
“要不被别人摆弄,我能走的路并没有那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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