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又要耽误行程,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欧阳巍双目一亮,忍不住赞道:“方木,好样的,走!”
他们一行数十个人背着行李,走到右边一点,看见一架巨大健硕的帆船稳稳地坐在海波之中,似乎并没有受到海寇的影响,欧阳巍代表众人感激地向船家打了招呼,“你们好。”
“哎。”有一个人伸出头来招呼,“先上来吧。”
“这位是贾掌柜。”方木友好地介绍道。
众人默默地排成次序,然后缓慢登船,那贾掌柜看见抗在一个军士身上的大旗,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旗子是什么标志啊?霸气得很。”
“招鬼的。”路奉秋听了这话走出队列,开玩笑指着那只大旗,随口道,“别担心,普通人见了没什么,鬼见了就会现原形了。”
贾掌柜的笑容被这话说得一僵,欧阳巍拍了路奉秋一下,“瞧你说的什么话,给人吓着了。”
做生意的人就更加讲究这些神鬼之说,他这样说确实不妥,于是也在武威将军的提醒下认错道歉了。“不好意思啊。”
贾掌柜摆摆手,表示没事。
船上十五个人,三个掌柜。货船主要是底仓运货,自南部而来。
把彼此情况大致了解了一些,常平军这边,三十个人已经在船舱排排坐好,大旗顺着船舱外延展而去,迎风飘扬,船上的伙计宣布起锚出航,“走!”
这艘船的面积很大,据说是因为货运的缘故,水手不多。
木质的船体劈开白波,逐渐远离矮小却又繁华的城镇。感受着一上一下的起伏,路奉秋心中升起兴奋,仿佛自己就踏在洁白的浪花之中,有一种急速的欢愉。
但这种愉快没有持续多久——
“呕……”一股酸臭的气味涌上喉头,但没有任何东西能喷涌,只是胸口越渐发闷。他忍着不适左右一看,发现周遭的众人同样表情难看。
一群人里也只有欧阳巍好些,他却同样酱紫色着脸,“你们没什么坐船的经验,这就是晕船了,过会儿就能好上很多。”
掌柜去了上房,船舱里穿着短衣的伙计掀起下一块木板,拿出了只白碟,“你们晕船呐,来,吃点水果能缓和些。”一份青梅被摆在桌面。
放在平时,他们肯定是看都不看上一眼了,可路奉秋毫不犹豫地拿上一颗,塞进嘴里,酸涩蔓延出口腔,好像喉头的酸液都被冲了下去。看他卓有成效,其他人也吃了一颗。
大家鲜少来海边,但这船一坐尚未多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我们要多久才能到江南?”
船家的人神色如常,大概是见惯了风浪,“风大的话少说也要半天,咱们这个情况,恐怕时间还要再长一点吧,想来……约莫明早能到江南。”
那人看他们难受的样子,看着有些同情,“我第一次乘船的时候也这样,甚至比你们都要差一些,直接吐了一身呢。”
“小兄弟,我姓路,你又如何称呼?”
“晓虎。”那人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犹豫了很久,说,“你们,不是旅人这么简单吧?”
路奉秋没说话,就是笑了笑。
他们本是因为没有船恰巧赶趟的陌生人,彼此之间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晓虎也知道个中缘由,没再追问下去。
之后,路奉秋就听见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们多加小心。”
他问:“小心什么?”
路奉秋看见对方圆乎乎的脸蛋,忍不住想起家里的小王,心里莫名多了几分好感,晓虎说:“就是小心蚊虫啦,那些的东西。”
“噢。”
对话结束,晓虎回了自己休息的一个夹层,留下他们一行人。偶尔有些风帆需要帮忙调整的地方,常平军的汉子也不吝帮忙,挽起袖子就帮忙拉。不过却如晓虎所说,流了汗、挽了袖,海上的蚊虫也随之而来,好不容易缓和的晕船又变成了另一重苦痛。
晚饭时,餐桌上一水的都是海鲜,却偏偏和京都不同,讲究什么“原汁原味”。他们从北方来的这群军士,大多习惯的是味重的菜品,这样的异域风情,喜欢的叫好,而路奉秋完全相反,他闻着那些味道,又塞了几颗青梅下肚,扒了几口白饭便匆匆了事。
月朗星稀,阔海行舟。
路奉秋疲软地倒在甲板上,“我想回陆上了。”
“那——你现……在……哪?”
路奉秋坐起身子,四下一望,逡巡的目光之中,却丝毫没有望见有人。
一道声音断断续续,虽然很短,但一部分声音像被突然割断的绳索,完全断了,而断了之后,却又有气若游丝连接回来。
虽然并不明晰,可少年的低声被路奉秋从回忆里扯了出来,他几乎是撑大了双眼,一种久违的感觉满上心脏,路奉秋轻轻地把玉石从身旁拿了起来,用手捧着。
“是阿归吗?阿归?”他把玉石从衣襟上解下来,月光照得一轮透明的光圈,环绕在润泽的玉身。
可直到他手都举得酸了,三年前印象里白净、俊美的小子,额头上挂着黑色的纹身,那家伙还是没能噙着欠扁的笑,抱胸站在他面前。
路奉秋的希冀一点点地落空,透过玉石,他能感觉到其中的空旷感,“门”没有出现,而阿归也并没有回来。他放下手。浪花的敲击声一层接着一层,他的失落也隐蔽在其中,“听错了吗?”
海风吹着他的发丝,那种眩晕的感觉好了不少,在无边的月色中坐了一会儿,同样是月,路家屋顶和海上此刻,场景相似,但心情迥乎不同。
他离家一年,带的人只有申安,也不知道京都的故友亲朋是否还好呢?
还有,高墙宅院里,簇拥在鲜花书香里面,斟着清茶,浅笑一抿的少女。
想起这里,路奉秋从怀里掏出昨日采下的桂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那股芬芳像是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力量,从鼻腔撞进胸膛,一下一下紧密地冲击着。一股热意涌进四肢百骸,仿佛湖般碧色的目光,正平静地看向自己。
只是这样幻想,幻想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前,路奉秋就已经觉得有些口腔发干,即使知道是幻影,他仍然捏紧了拳头,“茉瑙丝,我……”
“怎么平时巧舌如簧,现在这……模拟,就这么没用。”他拍了拍自己有些发凉的脸,下定决心似的咬牙,“……回到京都,我就和她说。”
船虽然大,但卧房都是商队的人住,常平众部并不讲究,直接倚靠着地板便呼呼大睡。
夜深人静,男人的鼻鼾声震天响,但大概是因为少年的热意不消,漆黑的夜色里,他仍然睁着闪烁的眼睛,任由脑海里虚浮的意识自己飘动。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摩挲的声音。
具体来说,这声音很轻,像是一只小猫落在木质的书架上时的响动,但就是这浅浅的一声,路奉秋脑海中的警报蓦地拉响,他眉头微皱,原本想要起身喊人,却发现那声音似乎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他轻轻地让手绕过背后当做枕头垫着的包裹,指尖触碰到的凉风剑首微凉,他只是略一抬头,借着月光,看见欧阳巍也醒了,对方冲他打了个手势:静待其变。
路奉秋做着口型:海寇。
欧阳巍点点头。
来的人似乎不少,听声音,距离是是一墙之隔。
有一部分人也缓缓苏醒,路奉秋和欧阳巍却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身体抵在木板上,瞧这着一只没穿鞋的脚一点一点地朝着他们都方向靠近过来——
那人穿着一身水手的短衣,打了个呵欠,像是刚刚解手回来的模样。
他走过来正好看见门外侧的路奉秋,于是打了声招呼,“哟,没睡呢?”
路奉秋自然地对来人笑道,“晕船,有点睡不着。”
“噢——那就——”
那人嘴角弧度骤然狰狞,一把短刀带着尖刺,破风朝着路奉秋而来,正好被挡在凉风的剑鞘之外。路奉秋用力一扯,鞘啪嗒落地,而剑锋银光一片,直指面前的人。
“别睡了!起床了!”
方木迷迷糊糊地搓着头,“怎么了?怎么和船家的人打起来了?”
“仔细看清楚,这哪里是船家的人。”门外来了好几个人,且每个人都身带利器,欧阳巍也提剑加入,只是显然比路奉秋要轻松些,在他踹开一个人后,喊道:“别睡了!起来帮忙!”
方木一个激灵站起身,申安也从一旁拿起了刀。
他们在南巡的这段时间里,半夜起身、打个水深火热,这几乎是他们作为军人必经的。哪怕申安是跟着路奉秋进来,一开始枯瘦枯瘦的,一年的磨练之下,也变得说战就战。
路奉秋走在最前,看见甲板之上,果然有一道绳索吊在上面,那些外来者都是通过它上了船。于是他高高举起凉风,把那绳索猛地斩断。
海寇的内功并不强,但实战和速度却胜于路奉秋太多。分心断绳后,他连忙回到和船上海寇的作战。
剑身一转,剑首朝前,路奉秋看好机会,铁质器具敲在那人后颈,顿时便委倒在墙角。他转过身,身侧的另一人也被欧阳巍放倒,两人互相交换了眼色,“怎么样?”
“甲板上目前没人了,不能确保货仓和商队的情况。”从后面赶来的方木道。
“为什么我们动静那么大,船家的商队都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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