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奉秋压抑住内心的悸动,逃也似地就从武威将军府越了出去。他恍然发现,欧阳巍和莫岚儿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在他飞快行进的这段时间,听见阿归的声音像是风一样,悄然地刮了过来:
“常平公主和驸马……”
顾不得理他这么个神神叨叨的家伙,路奉秋寻了个屋顶,倒也不知道是哪家,只是看着静谧,他盘腿就坐下了,“什么?”
阿归也在他身边坐下了,没有直接说,而是给他讲起关于雾岭天堑、常平驸马的事情。
路奉秋一开始有些不耐烦,但他皱着眉听下去后,说:“所以,欧阳巍就是常平驸马,就是未来带领大坤抗击刚拿的名将?”
“也是我父亲。”
“你父……”路奉秋险些咬到舌头,他猛地咳嗽了两声,只觉得心中惊骇得厉害,“你是莫岚儿和欧阳巍的儿子?”
“嗯。”
路奉秋瞠目结舌,指着阿归,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人数典忘祖也就罢了,你和我一样,都是英烈后代,还要认贼作父去认自己是刚拿人吗?”
“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我……”阿归皱了皱脸,“我好像告诉过你,刚拿有王、祭司和圣女三位由希尔神选出的神职。我是其中之一,是后一任的祭司。”
路奉秋看上去没有十分惊讶,“我查过你额头上的这个纹的含义,其实大致也知道。”
他最初查到的时候也惊讶了很久,毕竟大坤对于刚拿三位神职的记载,要么是不屑一顾,要么是描绘得无比恶毒。但他毕竟是有幸接触过其中两位,因此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也觉得仍是没什么,都是人罢了。
“对。”阿归说,“当年希尔祭坛从万千刚拿人中普照圣光,最终照在我一个与他们五官截然相反的异族人身上。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偏偏出现了。我的生活也从那天被改变,‘杂种’变成了‘大人’,也变成了锋迩的义子。”
路奉秋支着头问:“你是说,你在刚拿过了更好的生活,因此有更强的归属感?”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阿归听后淡淡地摇头,“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在锋迩的胁迫下,父亲为了大义,在路行和我之间选了路行,最后是茉瑙丝给了我一个家;后来刚拿的希尔神认我作祭司,因为这能力,我才能回到二十三年前的如今。这绝不是一句数典忘祖就能说清的事情。”
听他这样说完,路奉秋原本举起的手缓缓落回到腿间,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哎……你说得也对。”
“那你现在呢?你也是刚刚知晓自己身世不久吧?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阿归目光坚定,“希望有人能杀掉锋迩,这就没有未来这么多悲剧了。”
“哎……”路奉秋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背后的血海深仇,只是光听上一听,就觉得复杂得头疼。“明明你和我岁数差不多,却背负了这么多东西啊。”
“路奉秋!”阿归突然叫他的名字。
“干嘛。”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人杀掉锋迩,解决这一切的暴/乱,那那个人一定是你无疑。”
虽然阿归不会碰到自己,可路奉秋还是下意识将头往后仰了仰,“你在说什么?画大饼吗你在?”
“我是认真的!你是常平副将,而未来抗击刚拿到主力就是常平军。锋迩曾在那场大战中有过重伤,那个重伤他的人,一定就是你。所以能杀掉他的人,一定也是你。”
不,不是你,那个人是常平驸马,你在第二次雾岭大战前就已经在京都身故了。
可是路奉秋,我必须要骗你。
谁让你是玉的主人,谁让只有你能看得见我?
作为报答,我会尽力让你逃离那场灾故。
而到了战场上——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命数了。
“谁在上面!为什么躲在我家屋顶上?!”
“糟了。”路奉秋还想问阿归更多的话,自己却又不自觉地和阿归说得大声,被屋主发现了。
“私闯刚拿公主府乃是重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路奉秋刚想逃窜的动作一僵,“刚拿公主府?”
他打量了一眼四周,竟然真的是他两年前隔几天就偷偷溜进来的刚拿公主府。本来慌张,现在则是想要发笑,没想到只是下意识的逃窜都能形成肌肉记忆,径直地就跑来这人的府邸,作了回闯宅重犯。
不过逃还是要逃,男未婚女未嫁,这名头传出去对谁来说都不好听。好在他对刚拿公主府的构造摸得也已经清清楚楚,身法也是够快,迅速地就避开那些家丁的视线。
“人呢?!”
“圣女!”侍卫焦急地闯进来,半跪在绣着手绢的秀雅女子面前,“疑似有外人入侵,您未曾受到侵扰吧?”
侍卫是随她一起来坤国的刚拿人,因此也尽心尽责得多,茉瑙丝摇摇头,“未曾。”
门被匆匆合上,而帘后的人却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然而还不待做什么,隔了一层栗色的薄帘,路奉秋听见外边女孩的声音不慌不忙,好像一切已经在她意料之中了。
他无奈地说:“真是瞒不过你,茉瑙丝。”
“若不是我挡着你的脚,怕是被人发现了。本来以为你会和大部队一起回来,却晚了几日。”
她把手上的织物放下,步子轻移,正欲拉开帘子,一只手却握了上来,刚好圈过了她白皙嫩滑的手腕,那些久经磨练而出的茧摩挲在她的手上,有种说不出的酥麻。
“我回来晚,你担心了?”低低的声音噙着笑意,几乎把她逼得有些脸热。
“别自恋了……”帘子还在中间,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和身形,只见到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心脏跳得越发快了。
一年不见,零碎里的思念,全都写满的是路奉秋这三个字。
她是想他的,担心他南巡遇到不可解决的事情,盼望他回来。
好在,每一封信件她都收到了。好在,南巡结束,他终于回来了。
“茉瑙丝!”
阿归的声音骤然穿插进来,把两人都是一愣。
茉瑙丝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变回淡笑,想起了那个见不着人、却相聊许多的朋友,“阿归?”
“是我!”阿归的声音充满了兴奋。
路奉秋自己拉开帘子走了出来,正对在浓密睫毛下深邃的双眼,少女肤若凝脂,五官鲜活而清晰,双手放于前方,有种说不出的端庄和素静。虽然只隔了一年,但少女的气质似乎在这段时间有了极大的迸发,那是青涩果实逐渐带上成熟绯红的变化。
路奉秋见了她,不可避免地还是怔住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瓶子:“呐,给你的。”
瓶子小而普通,茉瑙丝接过放在纤细的手里,“是什么?”
“打开看看?”
瓶口轻轻“啵”了一声,露出了其中淡淡的黄色,似乎是有一阵味道,但并不明晰。她凑近过去又闻了真切,惊喜地看了路奉秋:“这是,桂花?”
“嗯。路上遇见一棵,听他们说是刚拿会有的,我就给你摘了一点。不过可能放了有些久,我们又在海上漂泊过,本来也不多,味道淡得厉害。”
“一点?”茉瑙丝又看了一眼瓶子,透着说不出的喜爱,“你摘的只花无茎,怕是不仅一点吧。”
路奉秋好像无所谓似的摊手:“你喜欢就好啦。”
茉瑙丝冲着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喜欢。”
有人能够记得她的家乡,为她带来一分来源于万水千山后相隔的熟悉。
尽管并不是真正能回去,可他心里有这件事,那就够了。
……
阿归眯着眼睛,看着身旁两人的互动。
不得不承认,在路奉秋和茉瑙丝之间,他似乎彻底插不上话了。
明明之前三个人在一个小院里相谈甚欢,但如今,路奉秋和茉瑙丝之间自然而然的相处,让他们之外的任何一道声音,尤其是他阿归,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多余。
他离开了三年,从阖盛十二年到十五年。
因为离开时对路奉秋优柔寡断和茉瑙丝的忧心忡忡看不过眼,他当时推了他们一把。
说是为了照顾茉瑙丝的心情也好,少年人多种尝试是可以,但他并不看好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真的能走在一起。
原因无他,还是国界。
后世的路奉秋在京都去世,茉瑙丝一个人在刚拿,最后也不会有结果。
即使并非战争,天堑始终也阻隔在他们之间——他眸中深色突然一狠。
不,他的计划,他早就想通了,他是为了阻止战争、除掉锋迩而回来的。
常平驸马将锋迩打成重伤,而若路奉秋能在战场上,一定能彻底补刀,永绝后患。
至于路奉秋以后的死生,那就是后话了。
如果有幸活着,那就勉强给路奉秋一个和茉瑙丝交往的机会,他们也能未来再见;不过若是不幸丧生……
阿归仿佛看到二十三年之后,属于茉瑙丝的成熟而安静的侧脸。
没有路奉秋的世界还不是在运作?这世上谁缺了谁不行呢?
在和平的彼端,他会一直陪伴着茉瑙丝,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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