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鼓（七）

老阿婆垂着眸注视着地上的女孩们，她慢慢地蹲了下来，身上的银饰因为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们……”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有些尖锐，这使她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刻薄与冷漠。

眼前的四个女孩脸上的表情无异，不是对未知的危险而恐惧得发抖就是直接愣住。看着她们，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沉默了许久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们都不能说话了，就算自己说了又能怎样呢？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望着天空的一角久久地沉默。

她就一直这样站着，像是在等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韩邱邱一下又一下地舔着自己干燥的嘴唇，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长时间处于无望的恐惧本就使她的内心处于崩溃的边界，而四周的死寂则是无形中的一双手无情地将她从界线里推了出去，最终她受不了了，干哑的嗓子无声地绝望地吼着，像是已粉身碎骨的鸟儿最后发出的惨叫。

季瑜担心又害怕地看着疯了的韩邱邱，她的手被捆住无法抚摸她的背以示安慰，想开口却也无法开口，她不禁有些愧疚，面对同伴的崩溃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她抬头看着离她们不远处的老阿婆，矮小的她依旧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是没有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呐喊。

过了好久，她叹了一口气，像是确认了什么，转过身去拿起桌子上的鼓槌，缓慢地走到祭台中央。

所有人被她的举动吸引，目光凝聚到祭台中央。

那里有一只鼓，乳白色的鼓因为长时间的放置微微泛黄，上面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只是微黄的鼓架上下包着的雪白的膜被钉子固定着，其外层刷了一层防腐漆。

老阿婆的双手拿着鼓槌，站立在鼓旁，右手高高举起。高挂的太阳似乎过于耀眼了，使那只苍老、黢黑的手和鼓槌一起变得模糊。

手落飞快，鼓振膜动。

“咚！咚！咚！”鼓声大，整个地似乎都跟着一起震动起来。

“那是……那是！！”袁晓双目睁大，忍不住发出惊呼，“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兆盯着祭台，有些微愣：“是魂魄吗？”

魂魄？那祭台上的灰色东西确实像魂魄，一个又一个似雾一般飘渺的东西在祭台上方飘来飘去，它们的数量太多，导致原本湛蓝的天空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渐渐的，击鼓传出的声音好像并不是由鼓发出的，那凄凉的声音似乎由天空中飘浮的魂魄共鸣而出。

四周跪拜的人们纷纷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天上的灰色魂魄。

老阿婆击鼓的手停了下来，魂魄却不散，她好像没有看到天上多的惊人的东西，自顾自地把桌子上的锋利的匕首拿起，慢慢走向呆坐在地上的女孩们。

不好……瑜慕谦微微蹙眉：“你们……”

他转过头去看身边的两人，想告诉他们要开始行动了，却发现两人目光呆滞，完全陷入对这壮观的场景的震惊之中。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身侧的长刀起身一跃入人群之中。

听到声音，老阿婆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来者。

两者双目对视的一刻，瑜慕谦的脚步顿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那一瞬他似乎从那老阿婆的眼里看到了……欣喜？

他回过神来，想再看一眼去确认自己是否是看错了，可她的眼中哪儿还有欣喜，只剩下了冷漠。

长剑临脖，老阿婆手上的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留性命。”熙倾恒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淡淡地说。

闻声，老阿婆怔了怔，她将放在瑜慕谦身上的目光转向坐在地上斯条慢理地整理衣摆的女孩。

她沉默了一会，又将目光转向眼前将刀放在脖子边的高瘦的男人。

“我不是命令了村人把你们扔到河边的村门口了么？怎么给你机会逃走还回来送死了？”

“扔到了……河边的村口边上？”季瑜一愣，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就你一个人？其他人都走了么？”老阿婆的表情过于平静，好像她脖子前根本没有锋利的长刀，轻松的语气也像是在和小辈谈话聊天罢了。

季瑜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老阿婆：“阿婆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丢下我们……逃走了？”

老阿婆慈爱地笑了：“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想他们应该是已经出去了，毕竟……村口就在那河边上，路过的人一定会看到的。”

“他们丢下我们……跑了？”她的手开始发抖，嘴巴哆哆嗦嗦的。

看着季瑜可怜的样子，老阿婆突然开始大笑，疯狂的笑声在空旷的天空中回响，听上去悲凉又沧桑。

笑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令人猜不透的故事，她的面部变得狰狞，怒吼道：“人都是不可靠的，爱人都不可靠更别说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伙伴！”

老阿婆说话时身体因为情绪激烈而抖动着，她喘息粗重，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她无视脖子旁的刀，慢慢蹲下来与季瑜平视，目光又恢复慈爱。

“孩子，”她伸手轻轻地抚摸季瑜的脸，“别人不能依靠，那我们就要坚强起来……谁都可以离开你放弃你，除了你自己。不要将重要的希望寄托于他人，万一看错了人……就会万劫不复了。”

“他们已经安全了吗？”季瑜问。

“不，他们已经死了。”老阿婆语气平淡，“村外是荒野，是没有人的地方，走散的人就像小羊羔一样会很轻易地被饿狼盯上，最终难逃狼口……这是他们应有的报应。”

“报应？”赵棉棉站了起来，冷眼望向老阿婆，“你杀了这么多人，是否也有报应呢。”

老阿婆垂眼，混浊的眼睛里满是悲伤。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有些人的报应是罪有应得，而有些人却因此走上了不归路。”她自嘲笑笑。

熙倾恒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老阿婆，矮小的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真令人好奇。

“你们可以出去了。”老阿婆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人皮鼓，“把鼓破坏掉，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不会心疼吗？”熙倾恒出声询问，“那鼓可是用你重视的人做的。”

“算是送给你们的礼物吧，从我这儿出去的人很多……但你们是唯一一个知道这种出去的方法的人。”老阿婆笑着，眼中尽是坦然，“这鼓毁了，我也就可以去找阿姊了。”

“好吧，那就如你所愿。”

瑜慕谦闻声，举起手中的长刀用力挥下。刀还未触碰到鼓，鼓就已经开始破碎。

“谢谢你们。”

老阿婆应声倒地，身体开始消散。

熙倾恒沉默了一会，用手遮住她苍老的双眼：“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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