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忠义伯

云安城里有位忠义伯，叫洛斌，早年在军中任职，屡立战功，战后赐封一等伯爵。因旧属北陵王辖部，所以封地庄园放在了靠近北境的云安府内。大夏律规定，封爵者只享有封地钱粮权无管辖权，所辖亲兵也有定数，只有战时军侯才有统兵之权，所以亲贵们一般都把府邸安排到临近的繁华之城，洛伯爷也是如此。

忠义伯府坐落于城南，面对大街，一排身着轻甲的亲兵守卫着大门。此刻，在府门阶下右侧，摆着一排长桌，桌侧放一大锅，锅中装着浓稠的白粥，桌上则叠着许多的陶碗。

一群流浪儿恭谨地排起长队，轮到桌前，从桌后的身穿淡蓝色衣裙的侍女手中接过陶碗，然后再走到粥锅旁，由一华裳女子盛上一碗粥，到一旁吃食。

那姑娘二八年岁，梳着未出室少女常见的垂鬟分肖髻，垂下的发尾用金线绑着。柳叶盖眼眸，轻风拂玉肌，淡妆掩面，笑靥如花。明兰色的云丝罗裙上绣上蝶纹，明亮又不失素雅。宛若一位尘世里的净莲，清澈无暇。不管是怎样的流浪儿来到面前，她都温柔一笑，装上一碗白粥。捧过碗的人，尽皆低头道谢，而后才肯去远处蹲着喝粥，不敢让这位窈窕女子沾染上自己的半分俗气。

她便是洛府的五小姐，洛楠汐。

长街巷口，纪燕歌带着良月走了出来。一抬眼便看见在粥铺里的洛小姐。他嘴角微扬，脚步加快。走到了粥铺旁，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五小姐便先说道：“燕歌，快来，我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啦！”

洛楠汐话语间包裹的亲近之意，让纪燕歌有些手足无措，他忙上前一步，突然又想起自己可不是一人，遂又转头对良月说道：“你在桌后等下，等我忙完？”

良月点点头，听话的站在了一旁。

长桌后，少年与少女一同忙活，少女的眼神在粥锅与大勺间往返不得闲，少年的心思却时不时的放在了少女的身上，眼神偶尔时瞥见她的侧颜，又有些害羞的挪开了。只是听着五小姐温柔的安抚着乞儿，纪燕歌也对眼前的工作充满了欣喜。

当队伍中不再有流浪儿，锅中的粥也见了底，洛楠汐招呼着侍女仆从收拾回府，她才得空和纪燕歌打着招呼。

“燕歌，多谢你啦，不然我一个人要忙活死了。”

纪燕歌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我也正好得空。”

一摆头，洛楠汐看见身旁乖巧站着的小姑娘，她好奇的问道：“早就想问了，这是哪家的孩子，怎跟着你啊？以前都没见过。”

纪燕歌一想到不久前马街上的事情，心中再度泛起悲凉感，说道：“这是我在从北边逃下来的难民队伍中找到的，叫良月，父母不在了，而且……”

而后，纪燕歌将良月是个哑女，且此前差点被人玷污的事情告诉了洛楠汐。听罢小丫头的故事，洛楠汐忍不住捂住了嘴，眼中泛起泪光。她愤怒道：“我要让爹爹把这些流氓都赶出去！小妹妹，你不用怕！以后姐姐罩着你！”

其实洛楠汐也就比小良月大上两三岁，个头比她就高半个脑袋，但话语间就有了满满的自信。洛楠汐转眼看着新认的妹妹，忽而发现她身上简朴的衣着，顿时说道：“你怎么把你的衣服给她穿了啊，小姑娘才不能穿男人的衣服呢！”

纪燕歌被一顿责备，有些怯羞地挠了挠脑袋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

洛楠汐打断道：“好啦好啦，知你不会照顾人。走，姐姐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一定可以找到适合妹妹的。”说罢，就急匆匆的拉着良月跑向府中。

纪燕歌愣了一下，没回过神。

见身后没有脚步声，洛楠汐回头朝纪燕歌笑道：“傻愣着干嘛？快进府啊！”

“奥……哈哈来了。”

……

忠义伯府七进院落，前厅后堂装饰简单却不失高雅，花圃内栽种有数十种奇花，由专人打理。只是在花圃一角却栽种着与花圃内其他栽品完全不同的植物，那是药花——白芷。

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白芷丛前，用与其身形不媲的温柔，为那数十株药草细心的浇水。他的动作轻柔宛如女儿家，手中的水瓢每一次扭转，都有近乎等量恰当的水滴入每一株白芷的根中。

这是他养育了二十几年的白芷田，起初伯府内只有这一片白芷，直到那和药草同名的女人说：“家里太单调了，我们一起种些花吧！”于是，便有了这一片花圃。

中年人耐心的浇完了每一株，而后放下了水瓢。

“夫人，今日的白芷花长得也很好。”他仿佛对某人报告般抬头望向天空，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他想，夫人在天上应该看得见，就如同他看着这些白芷花一样。

一名家丁从月洞门外小跑而入，来到中年人面前。

“伯爷，纪师傅请到了。”

“去书房。”

……

前厅正堂，纪燕歌坐在左侧次座上，有些拘谨的喝着茶。洛楠汐带着良月去了内院闺房，那里自己可进不去，所以只能在此等候。

未多时，长廊外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两抹倩影便进了大堂。

当头者是换了件黛色纯面百褶裙的五小姐洛楠汐，随后的则是一位身着淡紫色梨花绣的齐胸襦裙、青丝梳成双平髻的娇小少女，上妆后的少女显得灵巧可爱，灵动的眼眸透露出机巧的神情。纪燕歌打量半分，也不敢把这般仙女与之前那落难的可怜儿相提并论。

直到洛楠汐轻笑一身，才引得纪燕歌回神。

“燕歌，看呆啦？”

纪燕歌笑道：“有点，没想到良月本来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当然啦，我们小良月可是美人胚子，长大后定是倾城之貌。”洛楠汐很骄傲的抬起头，仿佛小丫头能够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她的功劳一般。

嬉笑间，良月依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只是相比之前，已经少了些冷漠。

谈笑过后，洛楠汐忽然问起：“燕歌，你的书读的如何了？”

纪燕歌回想起几日前，也是如今日这般，和五小姐一同施完粥后入府内休息片刻。师父交代了一本儒学典籍，只是北边小城书屋储藏种类不多，恰好纪燕歌所需的这一本，没有……于是那天他询问了城内唯一的贵胄府邸，幸好五小姐记得家中书房有所收藏，便向父亲请示后借给了纪燕歌。

“读了大半了，只是这书上的道理有些我能读懂，有些却不甚理解。”

洛楠汐道：“毕竟是儒学典籍，据说是一位大儒攥写，在中都的南北书院都只有少数人才能精通，你师父让你现在就看这个，会不会太早了？”

“师父说书中道理不必当时就懂，”纪燕歌眨了两眼，“等到阅历上去了自然就懂了。”

“哈哈你师父也是一个妙人。好吧，只是记得要好好爱惜哦，全云安城可就我爹爹一本，我爹爹很宝贵它呢。”

“知道啦！”

眼看着日头开始偏西了，洛楠汐整了整衣袖，道：“好了，你也该回去了。这丫头……”

纪燕歌看得出，洛楠汐眼神中有挽留之意，看来良月确实很得她喜欢，只是看良月的反应……这丫头入了正厅后，就站在纪燕歌身侧，拉着他的衣袖。

洛楠汐叹了口气，道：“哎，本来还想让良月妹妹留在府中，但看样子她离不开你啊。好吧，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哦！”

纪燕歌忙答应：“这是自然。”

洛楠汐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多带她来府里玩！”

“哈哈，好的知道了。”

三人离开正堂，走入长廊。正打算拐出前厅，忽然迎面走来一群人，当头者身着锦袍，和身侧微微落后的一名夫子打扮的中年人相谈甚欢。洛楠汐见此，喊道：“爹爹！”

锦袍中年人驻足，发现了这边三人。既然是洛楠汐的爹爹，那便是忠义伯洛斌。洛斌看到洛楠汐，笑道：“是汐儿啊！哟，这就是爱看书的纪小子，纪燕歌吗？”

此刻纪燕歌也有些诧异，只因为那夫子正是自己的师父，纪洪。他上前行礼道：“见过伯爷，师父你这是？”

洛伯爷先开口道：“我与纪先生相谈时才知道，原来纪先生就是你的师父。纪先生博学多闻，才学深厚，因此我想让纪先生来做府上的私塾先生，教我几个不成器的孩儿念念书学学道理。”

纪洪道：“徒儿以后可以随为师一同在伯府念书，伯爷这里的书可比为师的多多了。”

听到此，纪燕歌忽然涌出一阵欣喜，听到师父的话，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可以和五小姐一起入学堂，太好了。

洛楠汐倒是没有太过激动，但也依旧很高兴的说道：“哈哈那可以随时见到良月妹妹啦！”

额……纪燕歌仿佛被打击了一下。忽然间，他想到杂货铺的差事，有些懊恼道：“可是我在条水巷的杂货铺里还有差事。”

“这好办，”洛斌摆摆手，“明日起，你便来府中的书库做个管事，每月二两银子，如何？”

“二两！这比我在铺子里干活多多了啊！”纪燕歌兴奋的拔高了音量。

“哈哈哈，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纪先生，便拜托你了。”

“伯爷客气。”

戏中观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