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次日学堂

廊间相遇后，众人便分开了。纪洪看见了徒弟带着一个没见过的小丫头，只是路上并未多问。坐着伯府的马车回到家后，纪燕歌和良月坐在床榻上，纪洪则坐于靠墙的木椅。良月一脸淡然的看着前方，纪燕歌则仿佛有些沉默的低着头。

回家后，纪燕歌将白日里所经之事告诉了纪洪。听罢后，纪洪未发一言。看着师父如此，纪燕歌有些担忧他的回答。

片刻后，纪洪含笑道：“那便先住下吧。姑娘……是叫良月吧，你便与纪燕歌睡床吧。”

纪燕歌抬头道：“那师父你呢？”

纪洪指了指墙角的木箱，说：“我把箱子铺一铺也可以睡。好了，为师知道你要说什么，明日我去市上买个小竹榻，到时候就可以让良月一个人睡了。”

“那好吧。”

能够得到师父的同意，纪燕歌自然是欣喜。只是委屈了师父一晚，让纪燕歌对师父有了一些歉意。

“好了睡吧，明日还得早起。”

晚间的星辰闪烁点点微光，为这黑暗的世界点缀上一点明亮。月亮被云盖住，地上的黑影仿佛又加重了几分。小屋内，纪燕歌和良月分睡在床榻两边，纪洪则躺在不远处的几个箱子拢成的床上。屋内只有淡淡的鼻息，安宁无比。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在城南大街的忠义伯府书房。此刻书房内烛火通明，忠义伯洛斌踱步在书案前。一名管家打扮的长须男子守立一旁。

“主人，那德庆侯太过霸道。那铜矿脉贯穿交河云安两府，他占了交河府内的矿脉，还想占了我们的，实在无礼。”

“住嘴！”洛斌突然驻足，对长须男子喝骂道，“这是朝廷的产业，本伯只是代为开采，什么叫我们的。”

长须男子被一骂，顿时拱手低眉，躬身道：“小人说错了。可是就算如此，德庆侯也不派人到采矿场去闹事，还打伤了好多人。”

听到此，洛斌再度皱眉，他言道：“我还能如何，无非就是上报朝廷。然而朝廷对地方贵胄的管控本就薄弱，各地的封爵都归属在了四王九公之下。如今北陵王专心北境战事无暇顾及其他，那德庆侯才敢这个时候来闹事。为了北境安稳，我们就忍一忍罢。”

“可这样下去，德庆侯会不会再来闹事？”

“呵，他一个三等侯与我一等伯也就差一级。若是他敢来闹，本伯也不是吃素的。”

听到主人厉声起来，长须男子便知晓了分寸，拱手应道：“是。”

“让矿场的人继续干活吧。多派些人手去，让程府尹也出把力，都是为朝廷办事，怎可独我一人出力。”

男子听懂了其中意思，微笑道：“明白了，主人。”

洛斌望向燃着火苗的灯烛，那通红的火焰中有屡屡杀意闪过……

翌日，纪洪领着纪燕歌良月二人叩了伯府大门，跟着管家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别院，堂上布置成了学堂模样。堂中数张长案放成了两列，木板地上铺着软和的垫子，长案之后已坐着三男一女。

左首位是一位仪表堂堂、自信风发的少年英才，青袍裹身，嘴角挂着恰当的微笑，这便是洛府的二公子，洛楠杰。

右首位是一位风姿卓越、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身着白杉，玉簪束发，少年郎便是三公子，洛楠宇。

左次位的公子则与前两位的稳重不同，满面笑意，左摇右摆，淡蓝的紧袖长衣更添了几分淘气与潇洒。此便是四公子，洛楠明。

右下第二席便是熟悉的五小姐，今日她身着一件天青色的素雅襦裙，见了纪燕歌进来，莞尔一笑，看见身后跟着的良月丫头，又欣喜的挑了挑眉。

忠义伯膝下三子二女。大小姐洛楠清与齐州大族江家结亲，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因此常住府中的便只有这三子一女。二公子是个文武全才，习文弄武皆是上佳，立志要入中都城的南北书院进修。三公子痴迷诗词雅韵，酷爱与青楼中的清倌人嬉戏，不时有佳作流出，惹得全城的佳人们陶醉其间。四公子几近弱冠，却仍旧是孩子脾气，爱玩乐不喜读书，但天生也是个聪慧的家伙，有过目不忘之能。最后这五小姐，虽只有十七年岁，但学识底蕴早已远超同龄人，其才女之名在这清河郡内也广为流传。不少名门府第都有意来伯府提亲。

诸位公子小姐见到先生步行入堂内，连连起身恭迎，对着纪洪拱手行礼道：“夫子好。”

纪洪满意的点点头，而后让纪燕歌领着良月入座。他寻到洛楠汐身后的位置坐下，后者有些顽皮的低声道：“燕歌，昨晚良月妹妹在你家睡的如何啊？”

纪燕歌苦笑着回答：“还能如何，睡得很好，师父把床都让给她了。”

“啊！那纪夫子不是没地方睡了。”洛楠汐瞪起了眼。

“师父说今日他回去买张竹床回来。”

洛楠汐还想说，却听到了纪洪咳嗽了两声，连忙转头不再说话了。

纪洪环视一周，而后说道：“诸位学子既在我门下，当守我道，尊师敬友，博学笃志。学海无涯，纵能耕耘一生，个人都不能拾其一角。还望诸位永葆好学之心，不负堂前之誓。”

这是每一位先生在开讲前都会对学生表达的立言立行之说，是夫子对学子的期望。杰、宇两公子听罢，欠身受教。四公子洛楠明虽也躬身，却在直起腰后问到：“不知先生能教我们什么学问？学生知天下流派众多，各门典籍更是浩如烟海，然士人最崇者无过于九流一派，敢问先生是何家弟子？又能授予我们何种绝学？”

此话显得很是无礼，但纪洪并未放在心上。他笑道：“天下士人多自尊崇儒学，认为圣人之言便是天下至理，然心学、理学、道学亦有其精妙所在，还有杀伐之人追崇的纵横学、贵胄仰望之练气一道、守护百姓的隐门苦修。各家学说各有千秋，老夫从学只尊学问深浅，不问门派之高低。四公子，可懂？”

一番话让洛楠明收回了戏弄之色，他起身拱手，言道：“谨受教。”

纪燕歌在一旁听的发愣，他虽有师父教学，但从未了解过这些学问的由来，更不知道世间学问还有如此多的流派之分。虽有疑惑，却没发问。他自心里想着，师父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而后，纪洪对他们所学的典册加以评说，一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在他嘴下变得生动有趣，各门学问更是信手拈来，有时以这家学说反证那家学说，有时借此家观点反驳别家谬论。侃侃而谈之下，诸门学派皆于此学堂之上此起彼伏。

堂中不知时间，再度停下讲课，日头已经到了正午，今日学业便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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