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秋录》山已晦（上阙）

【山已晦】（上阙）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常咨嗟。”

蜀地，一个年轻男子提着一个酒葫芦，摇头尾巴晃的创作着自己即将空前爵世的诗篇，一脸的得意。没办法，自己就是这么优秀啊。等到回到长安，必须得跟那位太史觥筹交错，不醉不归。

那位曜将军.....男子想到这里，忽然脸上涌现黯淡。步伐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走到了他的面前，他轻轻顿足，看着面前的男子微微皱眉：“嗯，能穿黑色的料子，看来官职不低，虽然我不认得你。但是如果你想求诗，我可以给你作一首。”

“打扰谪仙诗人了。”男子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我叫范蠡，今日在这里见到诗仙，当真三生有幸。”

李白也是笑了，轻轻的拿起葫芦示意道：“我还不想回去，如果是圣上唤我回去的话，那也再等一些时日，可否？”

名叫范蠡的男子摇了摇头，“范某，想委托诗仙一件事情。”

“莫非想要两首诗？”“请诗仙替我照顾一个人。”

.........

长安城的大街上

一个着白色袍子的俊美男子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着，双目无神，浑浑噩噩，不少人见到了赶忙退到了一旁，生怕这位男子有什么癔症影响到自己。

男子没有理会一路上行人的异样目光，一言不发回到了他应该待着的地方——占星台。

刚一回去，李淳风瞬间抄起了院内种植花卉用的榔头，将整个观星台砸了个稀巴烂，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下人赶回来的时候，看到太史静静的靠在那棵树下喝着一坛酒，身边一片狼藉。太史的眼眶发红，自顾自的笑着，那是一种凄美的笑容。

“大人，您没事吧？”跟随了多年的下人一边关切的问道，一边惋惜的看着周围破碎狼藉的一切叹息道：“这些可都是您收集多年，用于占卜天时的宝贝，您就这么砸了？”

李淳风听到这句话，素手捂住自己的脸，笑着，那是一种癫狂而凄惨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占卜....占卜救不了人，救不了任何人。”

“救不了...任何人。”

......

三日后，一道战报传到了长安城，震惊天下。

单于于七日前率领十万人对大唐边关发出进攻，将军东方曜率领三千余人血勇杀敌数天，以三千人杀敌不下万余人。最终被匈奴将关卡冲破而全数阵亡，三千余人全部殉国，无一人投降。

这无疑是大唐盛世的噩耗，无疑是百姓心中的噩耗。不料，同日，又一条噩耗的传出，彻底打破了长安城所有人的平静。

东方镜在与皇帝密探的时候恰遇刺客谋杀，为救驾被刺客用匕首所杀。

由镜与曜撑起的这片安宁之地，几乎在一瞬间，人心惶惶。无数的贵族在大街上谩骂匈奴的无耻，而百姓们，则是在家中悲痛落泪。

皇宫中，大病初愈的皇帝得知了曜殉国的消息后，急火攻心，直接昏了过去，一切事务，皆由昭和公主主持。

昭和公主一脸悲痛的坐在龙椅上，哭的撕心裂肺，满脸的妆容已然哭花，“曜哥哥，你答应好倩儿要活着回来的。为什么！”

大殿下，满朝的大臣的脸上无一没有悲痛。如今曜殉国了，天下外敌心中那最后一层恐惧的枷锁将会被彻底解开，天下大乱，就在眼前了。

这时，大殿中忽然有一位不起眼的大臣出来，他严肃的跪下，启奏道：“公主殿下也不要太自责了，臣认为，这一次曜将军的殉国，和那李淳风脱不了干系。”

公主脸上涌现一抹愕然，语气中透露着不可置信：“倩儿不知道何出此言？”

这位大臣起身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说道：“各位，你们只知道曜将军以身殉国，但不知道，这次的战争，太史曾经向圣上请辞跟随东方曜将军同去，但是他却在几天前就回到了长安。臣怀疑，是他与那匈奴串通好，将东方曜将军谋杀在了那里。”

“荒谬！”兵部尚书厉声说道。他走了出来看着公主恭敬的行礼，一脸严肃的说道：“太史曾经无数次帮助东方曜将军占卜天时，且与曜将军是刎颈之交，况且你的说辞毫无逻辑可言。”

昭和公主的脸色却是一变，她丝毫没有理会兵部尚书的质问，而是一挥手，淡然的说道：“那便先抓起来，关押在刑部最深处吧。兹事体大，待本公主亲自询问。”

......

“你们听，那是谁在唱歌啊？大半夜的，一直在唱，怪吓人的。”

“前些日子，青云楼的老板不知道怎么的，被禁军以勾结匈奴的罪名斩首了，青云楼也被拆了，只留下了那个荒废的戏台子还在那个地方，那一片的商贩害怕晦气都纷纷离开了。但是，从那以后，有一个穿着白纱的女子，整日不吃不喝的，就在那里跳着舞，唱着戏，似乎是疯了。”

“听说啊，这姑娘曾经被东方曜将军抱回了王府呢，我听不少商家说过，东方曜将军很是宠这位姑娘.......想必，是悲伤过度了吧。”

“唉....东方曜将军......”

“行了行了，大家也别害怕，去休息吧。东方曜将军为了我们而殉国，我们要是就这样把那姑娘赶走了，心里过意的去吗？”

“我又没说什么.....”

“别当着那位姑娘说东方曜将军的死，她听得到。”

荒废的戏台上，一位少女身穿白纱，头上带着红色的首饰，一遍又一遍的迈动玉足，口中唱着一首凄美的戏曲。夜幕之下，凄清的歌声响彻长夜。

无数家中闪烁起了烛火的光亮，又在须臾间熄灭。

少女依旧在跳着。清秀的脸上双眉颦蹙，流露着无限的哀愁。细碎的舞步轻移，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墨色的青丝侧披入瀑。每一个动作，每一声戏的声音都是那么浑然天成，透着凄凉与寒意。

这是虞姬的阵前舞，据说，这是每一次霸王项羽奔赴战场前，虞姬为他跳的舞蹈。本是一首欢快的戏曲，此时此刻，驻足观看，尽数凄凉。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就这样一直吟唱着，少女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舞步渐渐变得凌乱，却依旧在如同摇曳的花瓣一样舞动着；清脆的歌喉透着干涩，却依旧还在唱着那句“一怨一念一断肠。”

秋风低语卷微凉，忆满伤。一怨一念一断肠，泪满裳。

她没有落泪。或者说，在很早之前，她的眼睛便已然哭瞎了。

无数次，她晕倒在台上，在梦中看到那位思念的他，他微笑着抱着自己，挑逗着自己，喜欢看着自己羞红脸颊的样子。

看来，戏子注定是孑然一身的，孤苦无依，从未有过什么改变。施夷光原本以为真的会有所不同，但悲凉的世间坎坷却再一次让情窦初开的少女肝肠寸断。

"夫君可是要快些回来，要是将军敢食言，那夷光便要赖上将军一辈子。’

少女又一次进入了梦境，她奄奄一息的跌落在戏台上。衣衫单薄的瑶溪红着眼睛跑了上来，她心疼的抱起施夷光，消瘦的脸庞贴着施夷光的脑袋说道：“别跳了，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少女没有任何回答，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粉唇微动：“将军...骗人。”

“夷光，别再跳了，若是将军知道了，他会伤心的。”

“娘亲说过....戏...一旦唱...便要一直唱..人不听...鬼神...也会听的。”

“他....会听到的。”

瑶溪看着近乎昏厥的施夷光，用力的将她拖下了台子。自从曜将军殉国，街坊中便很少再有宵禁一说，很多人都会在夜间为这位无愧于大唐的将军哀悼。

一旁的胆大的行人帮着瑶溪将施夷光抬回了将军府，瑶溪将身形消瘦的施夷光放在了床上，嘴唇紧紧咬着，轻叹一声，端起一碗汤食，用汤匙细心的喂着。

镜去世了，曜也殉国了。原本人来人往的将军府，只剩下了她和施夷光两个人。她也想痛哭，甚至想去陪伴镜。

但是，她不能离开。她知道，如果东方曜这次没有殉国而是活着回来了，那施夷光多半便是这将军府的夫人，如果此时她也离去了，那这丫头便会没有一丝牵挂了。

若是大小姐泉下有知，瑶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看着躺在床上的施夷光，瑶溪咬了咬牙，轻轻起身。

她要带着施夷光离开，不管怎么说，自己一定要倾尽全力治好施夷光的眼睛。得知心上人离去后，少女整整哭了五天五夜，自此眼睛便看不到任何东西....

将军府的东西也变卖了不少，再加上自己攒下的东西，足够照料自己和施夷光余生了。

“大小姐放心，我瑶溪这一生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

第二天，一辆马车驶过，两位女子登上了车。

自此，云鹰将军府再无一人存在。至于两位女子去了何地，没有任何人知晓。

瑶溪在马车里抱着依旧熟睡的施夷光，另一只手死死的攥住了衣服里的信笺。那封信笺，是东方曜曾经留给自己的东西，说是有一天万一他战死沙场，姐姐不想再呆在庙堂，便带着这封信去凤翔。

“致好友宋文通——东方曜。”瑶溪默念着信纸上的那行字，心里稍微安心了些。

【山已晦】（下阙）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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