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楚泠跟着顾南星走出了树林，他们去商店买了一瓶花露水，楚泠不喜欢那个味道，嫌弃的直摇头。

他们找到了一处亮敞的地方坐着休息，看着面无表情的顾南星，楚泠就奇怪的问：“你被咬了不痒吗？”

顾南星动了动手指，语调平缓的说：“痒”

“这味儿好大，我不喜欢，可不可以不涂？”楚泠还穿着顾南星的球衣，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仰头看他的时候眼神有些无辜。

顾南星不说话安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他觉得楚泠很奇怪，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奇怪，但跟他待在一起很舒服，楚泠身上有吸引他的东西，他总不忍心拒绝他。

“你干嘛看着我？”楚泠有点心虚，躲躲闪闪的不敢跟他对视。

“你在心虚？”因为光线很足，所以顾南星说这话的时候眉毛上挑的一瞬间楚泠也看的清清楚楚，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

见楚泠吃瘪不说话，顾南星也不着急，饶有兴致的看着楚泠吃瘪的表情说：“还是说你怕我？”

“怕？你开什么玩笑！”楚泠瞪圆了眼睛不服。

顾南星叠起双腿用手背撑住下巴，见楚泠最硬不疾不徐道：“那你喜欢我吗？”

“哈？”楚泠现在就是大写的懵逼，满脑子的黑人问号，仿佛自己已经是个智障。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屁屁话？

不过，非要说喜欢的话，楚泠想，他大概是喜欢顾南星的，毕竟那么可口。

用手指拨了拨还在懵逼中反应不过来的楚泠，指间缠绕着他细细软软的头发，顾南星漫不经心的又说了一句：“这么不好回答吗？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我怎么看你很喜欢我的样子？”

“什、什么？”楚泠瞪着大眼睛傻傻的看着他，这就是喜欢了吗？

如果想要吃掉也算喜欢的话。

似乎是玩够了，顾南星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明显的笑意，轻声说：“逗你的”

“你好烦！”楚泠拍了他一下，亏他之前还一直以为顾南星真的是个画风清奇的冰山美男子，结果居然也有如此恶劣的一面，他的高冷一定是用来掩盖自己幼稚小学鸡本质的！

“这就恼了？”顾南星好笑的问。

“说好的高冷小王子呢！”楚泠咬牙，没忍住又锤了他一下。

顾南星被他逗的不行，伸手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笑道:“是我跟你说的我很高冷？”

“难道不是嘛？你一整天都瘫着脸，好不容易笑一下也一下子就不笑了，也不爱说话，嗯嗯嗯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还好是我，换作别人那得多尴尬呀，你还说你不是高冷，是谁一整天了也不见多换几个表情？你知不知道你整张脸就写满了，‘不关我事，不要烦我，不要跟我说话，我很高冷，我很酷，我很冷漠，我不会理你’，几行大字，你还不承认是吧，嗯？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顾南星挑挑眉轻哼：“意见还挺多。”

楚泠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心里的想法全秃噜出来了，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不过话都说了他还能吃进去不成！

楚泠傻笑，顾南星也跟着笑，楚泠的笑意一向很容易感染人。

“你刚刚笑起来真好看，眼睛里面好像有小星星，一闪一闪的，真好看”楚泠眨着眼睛凑近了一些，似乎是想要看清楚一点，不过顾南星的笑容都是转瞬即逝，错过了就很难再看到了。

看不到顾南星那双笑眼，楚泠很是失落，望着他的眼睛出神，轻声喃喃：“你以后多笑笑好不好？”

顾南星这次没理他，伸手拿过花露水打开倒在手心然后抹在腿上和胳膊上，顺便趁着楚泠走神的时候也给他抹了。

也就那么一两分钟的事，反应过来的楚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傻笑的道了声谢，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灯光将他们的影子照的很清晰。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楚泠转头问。

顾南星撇了他一眼不说话，楚泠用胳膊蹭了蹭他，“你别又不说话，刚不是还说挺多的”

“缠人”顾南星送了他两个字，楚泠可以说是顾南星遇到过的最缠人的人了，其他人，就连他父母也从来不会在他不说话或者不愿意理人的时候还往他身边凑，他们好像表现的很了解他，觉得他不想被打扰也不喜欢吵闹，更不会轻易的跟他发生什么肢体接触，只有楚泠，这么缠人，一点也不怕他。

楚泠可不管缠不缠人，顾南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那不就说明他不讨厌他这么缠着他么，于是他再接再厉的用手指戳他肩膀，问了他憋了一天的问题：“你的耳洞是什么时候打的？疼不疼？”说着还用手指轻轻点点他挂着耳饰的耳垂，耳穗一晃一晃的，特别好看。

顾南星转头一声不吭的看着他，感受着他的手指和自己的皮肤紧贴的触感，那种饥饿的感觉瞬间又涌现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类似楚泠指尖的温度，那么冰冷，好像能把人瞬间将人从炙空拽入寒渊。

他好像特别冷。

没听到回答，楚泠抬头看去，却意料之外的撞进一双黝黑的瞳孔里，那双眼眸，冰冷又孤独，空旷的让人想哭，那么的，似曾相识。

那空洞的黑暗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又奇异的好像有火焰，一点点的在黑暗的尽头燃烧着，最后蔓延成一片绵延不绝的火海，所有试图去触碰去闯入的人，都会被无情的吞没，无处可逃。

四目相对，顾南星没有先移开目光，楚泠却狼狈的躲开，眼睛不安的眨动眼神四处游移，像是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一样，让他无措。

“那个，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衣服……衣服下次还你？”楚泠低着头，不再与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丑，只是一个对视而已，他却好像不小心窥探到了太多他不该触碰的秘密。

那双眼睛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面目全非的自己，斑驳的记忆猝不及防的涌出，那是他绝不愿意再回忆的经历。

项圈下面的皮肤又开始泛痒。

顾南星转过头淡淡的应了一声，直到楚泠匆匆道别后转身离去他才将头转过去看着那个略显慌张的背影出神，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空旷，就像荒潦的沙漠，陷入后，无人生还。

搓了搓手指，顾南星将目光放在手指上，他觉得自己需要一支烟，想了想却还是没有摸出烟盒，随意的舒展了一下身体他又将目光转移到来往的行人身上，那些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漫不经心的身影在他眼前晃过，却没有一个能在他眼里留下痕迹。

手指随意的拨动着被遗忘的花露水瓶，那双冰冷的眼眸在灯光下越发显得空洞，像是没有自我的傀儡，安静的等待着被重新注入血液和灵魂。

……

楚泠没有回家，他拐了个弯，朝着另一个方向去。

打开门一片漆黑，这个家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楚泠也不觉得奇怪，自从林玲不见了之后这个家也散了，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这个家里的小孩住在学校就算放假也不回来，那对老夫妻也住在店里不愿回来触景伤情，杨家国整日沉浸在酒精制造的幻境里不愿意走出来，只有他，偶尔会出现在这里，等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的女人。

轻声说了句“我进来了”，楚泠站在门口轻声叹了叹气，不管多久他都不能习惯，这压抑的氛围。

“啪！”酒瓶碎在脚边，灯一下亮起，楚泠不适应的眯起双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烂醉如泥的男人，弯起嘴唇嘲讽道:“怎么？今天不在外面喝了？改回家里喝？”

杨家国坐在沙发上，脸颊发红，头发也有些凌乱，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酒精味道，听见楚泠的声音后转过头看他，奇异的没有发火，反而勾起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说:“是你啊，这是我的家，你这个外人都能来，我怎么不能回来？我说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呢？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他一直在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没有人信我，他们都不相信我！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恶魔！”

楚泠冷下脸，没有理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没得到任何的回答，男人摇头苦笑，颓废的垂下头，哽咽的说：“你把我的玲子还给我！”

“你醉了。”楚泠轻声叹息。

他流着眼泪，崩溃的歇斯底里:“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啊？你放过我行不行？我求你了。”

楚泠抿着唇喉结上下滑动，喉咙干涩，他冷着脸除了泛红的眼眶再不能从他脸上看出其他情绪，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像是精致的人偶。

“你喝多了，我去煮醒酒汤，喝了就去睡吧”轻声叹息，楚泠换好鞋后直接去了厨房，每次面对杨家国，他也难受。

将醒酒汤放在桌上，楚泠坐到杨家国对面，看着他，淡淡的说:“我要走了，我生病了，跟你爱人一样的病，我可能会死，我也等不到她了。”

在楚泠出现之前，杨家国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朝九晚五，家里有温柔体贴的妻子，有一双听话懂事的儿女，过着平凡又规律的生活，可是如今一切都毁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很遗憾”看着一脸颓废疲惫睡过去的男人，楚泠垂了垂头，他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不能告诉他，他等的那个人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不能告诉他，他等的那个人即便活着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能告诉他，他等的那个人，就算出现，也逃不过变成怪物的厄运，他什么都不能说。

太过残忍。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这样的夜晚最适合野兽们狂欢，看着窗外平静的夜色，楚泠轻声叹息着，想起那个夜色般寂寥的人，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呵，想什么呢”摇摇头，任由自己的身体从高处坠落，放空自己的大脑，那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

他现在，是一无所知的傻子。

越是平静越是躁动，就像大海，平静不过是表象，深海之下的汹涌是无法估量的，带着毁灭的冲击。

谁能不畏惧黑暗呢？

“喵~喵”了无人烟的小巷里，黑猫高歌着死亡之曲，像是骄傲的小兵昂首挺胸的行走在最黑暗的角落，那些被世人嗤之以鼻的肮脏之地。

慌乱中隐于黑暗的盛世，所有人都在阳光下躁动不安，披着艳丽的外衣进行着无止尽的杀戮。

明明有夜风吹过，空气却粘稠得像被一个巨大的罩子罩住，清冷的月光洒落，光明散去，黑色复燃。

“果然，你没死。”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们张开血盆大口，蓄势待发的站在男人身后，带着抹不去的血腥味，呼吸间大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恶臭。

楚泠皱了皱眉，这种血腥味真是糟糕透了，他摇头笑了笑，看着领头的那个人，问:“你要，杀我吗？”

他的双眼冰冷，无悲无喜，就如同行走于世间的妖魔。

“漏网之鱼，该杀。”那个男人冷笑着，好像在看一只蝼蚁，黑夜里，看不见彼此的表情，楚泠却是笑了。

他安静的笑着，眯起漂亮明亮的双眼，那双眼睛里仿佛跳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么耀眼，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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