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依然很爱你

我看了斯嘉丽约翰逊的《婚姻故事》。

一个真实得可怕的电影：如果说情感片都是致力于刻画感情的纹路，那么这部电影对婚姻关系的洞察，是放大到毛孔级别的。

电影的大前提是，一位优秀独立的女性在结婚后不得不“出于家庭考虑”更多地支持丈夫的事业，把自己也想要精打细算的职业生涯往后排，而她的丈夫渐渐觉得理所当然，终于，她受够了总是让自己做小伏低的这种关系。

这个片子最真实的是两个人的争吵：

女方歇斯底里地强调自己付出了多少，男方也以更激烈的态度强调“他也付出了多少”，每当一方提出对方让自己崩溃的做法，对方立刻也能回应一个同样让人血压骤升的，“你看，exactly，你也是这么对我的”。

…这种东西的真实在于，它鲜明表现出，亲密关系很难迈过的一道坎，是亲密关系中的“自己”与“双方”的关系。

就像一团乱糟糟的线，一头缠着你我在这场感情中的具体遭遇，一头缠着自爱与自尊，要怎么博弈呢？

当你爱对方时，有些事情你是为双方做的，自己收益甚微，但不管你多爱对方，你都依然是个有私心的人，所以在某段时间里，你总会忍不住要为自己“讨个说法”。

年轻的时候谈过校园恋爱，一起散步吃饭聊奖学金——不同专业所以彼此没有竞争，很难体会到，长大后的爱，就是会跟彼此的利益绑在一起。你们会走过很艰难的时期，去做权衡，关于你出让多少自我，关于你给这段关系多少包容跟保护。

没有不自私的爱，长大后的爱，最需要面对的是，它怎么跟我们都有的自私共处。

之前我在文章里提了一个词，叫“人精们的恋爱”。

虽然不可能说自己是精英……但我和我所喜欢的男孩们，都有最鲜明的一个特点，就是——我们都特别爱自己。

我们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也活得很顺，读书努力，工作努力，毕业时间短但工作薪酬也不会很低，而且，我们会在意自己的谈吐、穿搭、经历跟眼界……

我们都是完美主义者。

内心深处，我们都觉得自己是人生的主角，是“被注视的一个”，我们永远鼓励自己做到出类拔萃、万里挑一，所以我们极度理智，也极度矫情。

因为，坦白讲，我们会害怕在感情里的付出得不到回应，这不仅仅是伤心，这是已经违背了我们一直以来的世界观——我们喜欢做有回报的事情。因为从小到大，我们就靠一直“做有益的事情”，勤奋地读书，反复思虑地找工作跟保持工作，才慢慢跟别人拉开一丁点的差距。

我们是不可能放弃我们的自我的，这往往让我们的相处遇到特别难的时候。

我就经历过《婚姻故事》里那种争吵，各自强调着自己为这段关系付出了多少，我说着我怎样为了两人的生活从几年前就开始攒钱，而因此没办法去做一些像创业之类更自由的事情，对方说着自己怎样无数次为我不够明确的选择兜底，为此错过了多少发展的机会。那次我吵得特别难受，因为我发现，像我们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放弃自我，忘记它一段时间，它就会跑出来抗议。

但吵完过后我想了想，我觉得我们的胶着状态也是一件好事。

它意味着：我们很爱对方，也珍惜这段关系，但我们没有忘记过，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自己总要fight for自己的光亮。

我年轻的时候，觉得恋爱就是不管不顾，亲密关系就是“我愿意给你”，不去计较其他的。

就包括前两年，我可能都在觉得，亲密关系里有斤斤计较，有冷漠，有“符合利益”的想法，是不好的、不正常的。

可是，可能是因为年纪到了，我开始理解人跟人之间很多的计较，而且我也发现，长大后的爱情，永远不是反人类地去让我们变成“绝不为自己着想”的人，而是，我们承认我们爱自己爱到自私的程度，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有很多时候，都在下意识地、违反自己的世界观地，为对方考虑。

我跟一个特别傲的人暧昧过，因为我们都太傲，经常看不惯对方那种算盘打得挺明显的样子…争吵时有发生。

有一次我们彻底撕破了脸，互相指责了对方的自私跟狭隘，很久没有讲话。在我很孤独地度过了一个多月后，他在有一天的深夜，发来一条很小心翼翼，试探我还有没有在生气的消息。

没有“对不起我错了”那种说辞，但我还是，看到了他故作轻松背后的紧张，从而心头一软。

我现在看某些网络社区里那种“我爱你，你永远都高我一等”的关系——比如女生错了也是男生道歉赔礼，完全没有办法共情。我觉得更真实的关系，不是你我的独特人格都为这段关系完全让路，而是在彼此有对抗的前提下，在我们就是挺自私自利的前提下，仍然忍不住给对方保留一些柔软跟恻隐。

比起玫瑰比起香水或者情话，这才是全世界我绝对不会给别人的东西。

大概类似什么呢，我是个小气鬼，有时候也挺混蛋的，你也是。

但我仍然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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