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我的主业的文学,和上面这些完全是一回事儿。不能为了让人看起来觉得美而去写作,一行都不可以。在特地用心去感受美并刻意为之的地方,并不会再产生美。要待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写时、必须写时才动笔。唯一可做的,是应那不可遏止的必要性之要求,痛快淋漓地写个够。正是「必要」,不拘何种情形,贯彻始终的唯有「必要」二字。如此,回应这「不可遏止的」实质要求所形成的独立自足的形态便产生出了美。如果抛却这实质性要求,即使是从美或诗意的角度出发去打造一根柱子,最终那也会沦为微不足道的小手工。这就是散文的精神,是小说的真谛,同时也是一切艺术的大道所在。
问题在于,你想要写的那些东西是真正必须得写的吗?即使用你的生命作为交换,也还是不得不写,于你自己而言是那般无法舍弃的宝石吗?再有,是否根据上述要求,用你特有的笔去掉了不必要的赘物,真正做到恰切地表达了呢?
仅有外观上的轻巧好看并不能成为真正的美物。一切都关乎实质。为了美而美是不自然的,终究并非真正的美,说到底那只是空虚。空虚之物绝不会如真实之物那般动人,归根到底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赘物而已。即使把法隆寺和平等院全都烧毁,我们也不会感到任何困扰。如有必要,拆了法隆寺改建成停车场也没问题。我们民族光辉灿烂的文化和传统绝不会因此而消亡。没有了武藏野宁静的落日,夕阳还是会落到那层层叠叠的简易房房顶上。因为尘土的关系,即使晴天也很朦胧,月夜的景致模糊不清,代替它的是闪耀的霓虹。我们现实的生活和精神扎根于此,如果这不是美,那还能是什么呢?看,天空中有飞机在飞,大海上有钢铁舰船在跑,电车轰隆轰隆驶过高架线。只要我们的生活是健康的,即使是在为模仿西方建起廉价简易房而扬扬自得,我们的文化也还是健康的。我们的传统也是健康的。有必要的话就把公园翻整成菜园吧。只要那是真正必须要做的,在其中就一定会产生真正的美。因为那就是真正的生活。只要是在认真生活,就无须为东施效颦感到羞耻;只要那是真正的生活,即使是东施效颦也能获得毫不逊于独创行为的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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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诺·陶德(Bruno Taut,1880—1938),德国建筑学家、城市设计师。晚年因受纳粹迫害,于 1933 年 5 月至 1936 年 10 月亡命日本。在日期间在京都等地研究日本传统建筑,写下了《日本文化之我见》《日本》等多部论述日本传统文化的著作。坂口安吾的本篇散文发表于 1942 年,与布鲁诺·陶德的论著同名,兼有指向前文展开论述之意。
小堀远州(1579—1647),江户初期的茶道师、庭院设计师。远州流茶道创始人。曾效力于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负责宫城建设等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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