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噩梦。梦里依旧是黄沙滚滚,依旧有千军万马。
慕歌惶恐的置身在其中,看着一个个着怪异服装的士兵从他身体穿过,再猛然回头一看,发现这些士兵,竟是戎夷那边的人。
他不由心惊胆战,还没得及思索,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开口喊:“苏少将军,别来无恙”
他仔细听,脑海中想起一个人来。是呼伦?关山的戎夷将军呼伦!
慕歌忙回头看,就见着马上那抹英姿飒爽的身影。
他哑声喊:“苏怀!”
可没人听见,更没人看见他。
慕歌双腿开始不听使唤,他不停颤抖着,却怎么也无法前行。
挣扎之际,他听见苏怀说:“呵!成王败寇,无怨无悔!”
眼前场景已渐渐的清晰了。慕歌一眨眼,便见着所有戎夷士兵将弓箭射向苏怀。
就是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仿佛看见空中飘过的黑气。可最后,这一瞬间只定格在苏怀被万箭穿心的一幕。
慕歌望着他,而那人也望了过来,眼眸中划过血泪。
“苏怀!”
从梦中被惊醒时,慕歌早已是满脸泪水。他口中一直念着苏怀二字,心中仍是惶恐不安。
“苏怀!我要见苏怀”却不料双脚才刚落地,抬头时正见着苏弃竟立在门前。
慕歌见着着一袭素缟的她,那颗心不由一颤。
他捂了双眼,气息仍是不稳,迟疑问道:“苏怀呢?”
苏弃却是闭口不言。可慕歌还是隐隐约约从她哭红的眼眶中得知什么。
他稳住心弦,绕过苏弃欲往外头走,岂料才跨出门槛,苏弃却开口了:“苏怀死了”
慕歌闻言,那双腿已是一软。
苏弃继续说:“他的尸体在外头,你见他最后一面吧”
他却仿佛听不见般,只是沉默。片刻后,他望着天际说:“愿意”
苏弃没能听懂他的意思。可慕歌明白,这是他欠苏怀的。
“慕歌,节哀”苏弃终是不忍,那眼眶又是一红,当即哭了起来。“你让我骗他,骗他说你吃下了药,自然会记不得他。这样一来,他至少,至少走得安心些”
慕歌从一开始就求了苏弃向苏怀说了这个谎言。这个男人,他一直用着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心爱的女子。
“是这样吗?”那眼眸中瞳孔却猛然放大,他摇摇头,又是笑着又好像在哭:“不,苏怀没死,我等他回来”
没有人知道他在坚持什么。只有他知道,苏怀还在,总有一天,他要带他去他挂念着的梅花村。
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口中仍念着:“我,还想给他做碗梅花粥”
苏怀身死关山,遗体被送回了穆华。
这天,漫天大雪纷飞,是极冷的天。
帝都上下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一时犹如挂上白幔般,祭奠着那个少年郎。
百姓们就立在街上两旁,待那声“哀乐起”响彻耳边时。所有百姓扑通一声的跪下。
寂静,帝都上下俱是死般的寂静。
那支送葬队伍终于迎面而来,伴着哀乐起,亦有人小声啜泣。
有人偷偷看,就见着慕歌走在前头,手里捧着灵位。
有离得近的人看到,灵位上面,毅然写着:“先室苏氏苏怀”
百姓们心中皆是一痛,早在知晓这位苏少将军却是个女子时,大家心里既是敬佩又是悲痛,更是在提及这二人的爱恨情仇时,都不由暗自叹息。
慕歌却停下了,那哀乐戛然而止,帝都又恢复了寂静。
百姓们侧耳听,却听得扑通一声。那人跪下了,于天地间磕了头。
百姓们偷偷抬眸看,便见着那人指着天说道:“将军有罪!”
他的眼眸自始至终都望着天,庄严肃穆,犹如立誓般。
他依旧说道:“将军有罪,一罪不该保家卫国!”
百姓们心头一颤,纷纷抬头看他。
慕歌却宛若看不见般,继续道:“将军有罪!二罪不该忠义两全!”
百姓们却低下头了,有的甚至已暗地里红了眼眶。
慕歌望着天,依旧坚定:“将军有罪,三罪不该错投这世间!”
百姓们终是放声大哭。一时间,哀痛欲绝的哭声响彻云霄。
慕歌却熟视无睹。他起身,低头对着灵位说道:“别怕啊,来世,我一定好好守护你”
那眼泪“啪嗒”一声落在灵位上,随着哀乐又起,他终是回头看了一眼城门。
“苏怀,我多么希望,我还有机会在城门前,等你回家。”
三日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少将军苏怀,忠义两全,贤明善战。屡次为我穆华立下赫赫战功。今苏少将军不幸身死异乡,朕悲痛欲绝,痛失大将,实是我穆华不幸。今,论功行赏,赐苏少将军厚葬金陵,共享皇家大礼,封为威武大将军”
金陵,乃皇陵旁边的陵墓。其形如山,陵墓周遭种有古树千株,皆有参天之势。夹道回廊直通陵墓,墓上朱笔写着“威武大将军苏怀之墓”。
小五就在墓前一遍又一遍整理着。他忙忙碌碌,仿佛不知疲劳般,生怕自己一停下就会哭出来。
可事实上,他早已哭红了一双眼,只是为让自家少爷宽心,这才忍住了。
这会儿慕歌被苏弃敲昏了带回去休息。小五终于忍不住。
他跪在苏怀墓前开始嚎啕大哭,嘴里念念叨叨着:“我家少爷此后,可怎么活啊?”
哭得不能自持时,又是扑通一声坐下,嘴里不停念着:“小四!苏少爷!你们回来啊!”
离人先生和巫觋就站在他身后看着,眼眸里皆是惋惜。
巫觋回头望向离人先生,正想开口,却又背过身去。
他是前几日送了苏怀回来,特地来了帝都找眼前这人的。
说来也可悲,此时师兄弟二人又重逢了,居然有些无所适从。
倒是巫觋先开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关于他的身世?”
离人先生微顿,才接过话:“这孩子太像年少时的疏华,我还真不忍心让他卷入这场权利争斗中”
离人先生说着这话时,巫觋终于抬眸看他:“你不是心心念念着想复国吗?这孩子,是除疏华外唯一的血脉了”
“以前是想复国。可毋庸置疑,穆轩是个好君主。如今,我只想疏华开心”人生到底有多少个几十年?何不及时行乐?切莫像他们师兄弟二人,硬生生分开了这些年。
离人先生时常想着,明明昨日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旁有着想保护着的师弟。可怎么突然间,他们都老了?这些年来,他们错过了那么多,究竟丢了什么?
离人先生侧首望向他,便见着他鬓边染霜。不过俯仰之间啊,他们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疏远了的?
“小……”离人先生正想开口唤他,却见着那人转身望向谁。
他跟着回头看,却见疏华(皇后)和穆轩(皇上)就在身后,心中不由一颤。
他们,是都听到了?
“先生”疏华虽是唤着他,一双眼眸却是直直盯着小五的身影。“您说,小五他是?”
“小五乃卜王的遗腹子”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说出这个秘密。
离人先生又回头对着穆轩皇帝说:“穆轩,你当时留下这孩子,也算是对得起疏华了”
穆轩皇帝忙低头行了礼:“当时,卜王身死。王妃受惊小产,我别无他法,只好安排了产婆为王妃生产。怎料王妃还是因难产而死,只留下这孩子。我当时急着去了北城,又恰逢战乱,就脱下外衣包住孩子,托产婆照看,等回来时,孩子和产婆便不见了”此后,穆轩皇帝一直活在愧疚中,亦无颜再提此事。
“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巫觋朝着小五望去,又低头看着罗盘,竟是一皱眉,继而慌忙将罗盘藏起。
“怎么了?”离人先生见着他这模样,不由握住他的手腕。
巫觋下意识间推开,又回头望向穆轩和疏华,并没有开口回应,也只是摇了摇头。
对着离人先生说:“此次,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什么?”离人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竟觉心口处空荡荡的。
“人总会有感觉的”巫觋望向他时,眼眸里的浑浊竟散开了,变得越发清明。他微微张了张口:“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小元,要先走一步了”
“不!小元!”却不料那人竟那么决绝。离人先生甚至还来不及拉住他,他却已经化作一股黑烟。
“小元!”离人先生扑了个空,他仍是有些错愕,想了想,居然笑出了声来。
“先生!”疏华和穆轩忙上前扶住他。
离人先生却冷静下来了,他听到了,听到了巫觋的声音。
他听到那人的声音甚是孱弱:“最后一卦,我算出你多年夙愿即将实现。而如今罗盘已裂,我也差不多了。当年因着此事,我也算是逆天而行,如今报应临头,当归去,勿念”
声音越来越远。他明了,这段话,那人只说于他听。
他抬头:“小元,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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