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七十八）

所谓的鬼将士皆入了洪州城，却不料他们一入城内，竟是忽而一阵阴风袭来，吹得他们睁不开眼。

苏怀率先稳住步伐。他抬手半遮眼，侧首勉强抬眼探查了前方，这才发现大街上竟是空无一人，更是脏乱不堪，仿佛很久之前此处便是荒无人烟之处。

眼见着这情势，竟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糟糕。

苏怀慢慢的往前走，待适应了眼前环境时，他已迅速的往周遭搜查了一遍。

“你小心点！”慕歌亦步亦趋，紧紧跟在他身旁，一只手仍握住他的手腕，在他耳边细声叮嘱：“不许离开我视线”

这句话听着着实太霸道些。苏怀也只是笑，转而紧紧牵住他的手，两人慢慢的朝前方摸索。

“大家还是小心些好，这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毒气，这些毒气，可致人昏迷，也能养着那些所谓的鬼将士”说着，苏弃下意识的望向苏怀，提醒着他自己小心点，又转身给其他人发了药丸，解释说：“这些药丸可暂时关闭嗅觉”

众人也只是点点头，都仰头吞下了药丸。

“来，给你”苏弃背对着慕歌，将手中的两颗药丸都塞给了苏怀，又点头示意他务必吃下，这才和所有人一起走在大街上。

“大家记住巫觋的话，学着鬼将士怎么走路，以免露出马脚”苏怀才吩咐完，忽觉身后一阵寒意。

“小心！”慕歌已快速上前，将他揽在了身后。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只因前方竟出现了一批鬼将士。

没有人敢确定，这些鬼将士到底将他们的话听进去了多少。毕竟这些鬼将士神出鬼没，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足以见得他们有多可怕。

“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慕歌低声吩咐了身后的人，待再抬头时，竟发现眼前的鬼将士皆是面无表情，亦纹丝不动，仿佛视他们如无物。

“我明白了”苏弃藏在他们中间，突然开口道。“他们没有意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松了口气。

“如今他们全靠苏长青的指令行事，大家静观其变，试着慢慢挪动到他们面前去。”慕歌一马当先，当即上前靠近鬼将士。苏怀就跟在他身后，两人皆是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们二人离鬼将士越来越近，那些鬼将士却没有任何反应，待二人试着在鬼将士的队伍中并肩立足站好时，这些鬼将士竟然掉头往东南方向走。

慕歌紧随其后，暗地里示意所有人跟上。

大街上，所有的鬼将士都往同一个方向。

苏怀想了想，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鬼将士原有多少人出来，便要有多少人回去。这些鬼将士方才，便是在等他们汇合，然后一同回去复命。

思至此，他暗地里握了握慕歌的手。而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往前的路越走越偏。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待鬼将士停下来时，所有人才发现，他们竟然到了一个密洞中。

“这些鬼将士只听得懂苏长青的指令，以及巫觋先生的咒语，只是不知为何，这批鬼将士，竟是不受影响”苏弃大概已经摸清了其中的奥秘，却又困惑这些鬼将士身上的秘密，她轻声说道，又偷偷的看了一眼周围。“苏怀！我先出去一趟”

也不等他回应，苏弃掉头就走，消失在密洞外。

“这丫头太胡来了！”眼见着寻不着人，苏怀担心之余，也只好自己安下心来，专心探查周遭情况。

“这边有人”密洞中暗无天日，可透过惨淡月光，还是能看见角落里窝着一群人。

慕歌上前看了一眼，发现其中多是老弱病孺。而这些人看着鬼将士时，眼中有着哀痛也有着恐惧。

“这些人，都是洪州城的幸存者？”眼见这些人早已饿得皮包骨，更是一个个气息孱弱，面如菜色。

苏怀那一颗心顿时便如揪紧般。他缓缓蹲在他们面前，却不料这些人哭哭啼啼的往后躲。

他见状，都不敢轻易上前，只好收了收手。

“饿”一个老太支着身子，眼眸里一片浑浊。她仰着头，对着苏怀说：“饿”

因着饥饿，那老太已经神志不清了。她匍匐在地上，抓着苏怀的腿，一直喊着：“饿”

苏怀忙蹲下身扶起她，口中喊着：“老人家！我带你出去”

此言一出，那些人皆抬头看他，眼眸里闪过一丝希望。

他们纷纷跪下，朝着他磕头：“求求你，求求你把我们一起带走吧，求求你啊！求求你了”

那哭声实是哭得人揪心，偏生苏怀又心软，当即二话不说，就要将所有人带走。

“少将军，你这番怕是太招摇了！”伪装成鬼将士的林业终于开口。他回头看了那些鬼将士一眼，只好继续道：“眼看着苏长青就要回来了，如若……”

“难道林副将要我眼看着这些百姓受苦而视若无睹吗？”他仰头终是闭了眼，沉声道：“恕怀做不到！”

说着，苏怀横抱起老太，又回头叫上身后的人，起身正想走出密洞，却不料他还未走到洞口，那些鬼将士竟上前阻止。

一旁的慕歌摇摇头解释：“他们是听从那人指令的，也就是说，那人下达了看管这些老弱妇孺的指令！”

苏怀闻言却是一声冷笑：“既是要挡我路，那就别怪我了！”他眼眸里布满血丝，转身弯腰放下老太，又从腰间抽出刀来。

“苏怀！冷静！”慕歌心中明白，怕是他又要入魔了，这才忙上前制止他，柔声劝道：“苏怀！冷静些，看着我！”

苏怀依旧控制不住的在发抖，他企图越过慕歌。慕歌却反手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说：“信我！苏怀”

他果真恢复了清醒，竟偏着头看向眼前人，缓缓收回手中的刀，终是垂下眼眸。

“没事的”慕歌到底是心有不忍，上前将他揽入怀中。

此时他们二人的举动，旁人见了，也自是无暇顾及。倒是林业突然说道：“有人”

二人这才忙分开，随着鬼将士站好。

他们都在等着，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待那人进了密洞，苏怀的一双瞳孔不由放大。

他半张着口，一双手迅速冰冷。

“都齐了？”来人自是苏长青无疑。只见他手中握着剑，那剑尖上竟还滴着血。

苏怀凝眸看，只觉呼吸都困难。他几乎忍不住泪眸，依旧咬着牙不敢吭声。

“看到这血了吗？”苏长青举起手中的剑，轻轻的用布擦拭剑尖上的鲜血，并快速的用火折子将其焚烧为灰烬。“你们若是没有突破，下场也如他们这般！”

他嫌恶的将剑一抛，又冷笑道：“此处鬼炉已筑，你们死在那里，倒是好去处。”

鬼炉？苏怀和慕歌皆是一惊，暗地里对视了一眼。

“不过，与你们说了也无用。哈！你们听不懂”苏长青仰头大笑不止，又望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弱病孺，嗤笑道：“至于你们，倒是绝好的人质呢”

许是苏长青太丧心病狂，伪装成鬼将士的众人都不由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就在苏怀差点乱了心性之时，苏长青却不知为何，竟在他们周遭来回走上一圈。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屏住了呼吸，却不料苏长青忽而在伪装成鬼将士的林业面前站定，也不由得人思考，竟执起剑欲刺向他。

剑尖直指林业咽喉，眼见着将一剑封喉。苏长青却忽而一侧身，再回头，眼前竟是弥漫一阵药粉。

苏弃亦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趁乱喊道：“快走！”

众人忙快速撤退，冲出了密洞。耳边竟还听到苏长青吹起口哨。

慕歌不由皱眉：“不好！鬼将士要追上来了”

众人才回头，果不其然，已见鬼将士快速将他们团团围住。

“往西南方向冲出去！先生的阵法在那里！”苏弃话音刚落，便藏在了他们其中，迅速的入了阵法中。

此番，倒是他们落荒而逃，甚至还惊动了苏长青。可此时此刻，众人皆无法顾及了。他们身心俱疲，尤其是苏怀，待出了阵法时，慕歌心疼的发现，那人已暗地里红了眼眶。

因着此事，众人回了宫中，倒也各自无话。

只是慕歌却时时紧跟着苏怀身后。他自然不忍让他独自一人待着，只是偷偷跟在后边，见着那人走一步，停一下，然后缓缓的跪在院子中央。

慕歌就躲在柱子后边，他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是那两行清泪透过五指划入口中，竟带些苦涩。

此番，他们从洪州城逃出来后，苏怀便一言不发，只顾独自一人在皇宫中穿梭而过，最后回到青竹殿中。

没有人敢上前与他说话，他们只是远远看着，看着他形容憔悴，宛若行尸走肉般。

巫觋劝道：“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

离人先生也点头同意，倒是苏弃哭了。她向来坚强，这会儿在所有人面前狼狈落泪，可见也是到了崩溃边缘。

所有人都沉默散去，独留苏弃一人远远目送苏怀离去的身影。

慕歌垂下眼帘，想起方才那一幕幕，更觉心如刀割。

他偷偷探头看，便见着苏怀重重的磕头，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

“苏怀不孝”他没有起身，仍是额头抵地，沉声说道：“如若要遭天谴，苏怀也认了”

慕歌听着这话，心里头不由一颤。他看着苏怀缓缓仰起头，看着那人的眼眸流下血泪，再也不忍心了，当即冲出去将他揽入怀中。

“苏怀！”赶忙用自己仅有的一丝真气渡入他的额中，这也是慕歌仅有的了。

却不料苏怀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慕歌，我只有你了”

他的心就这样被揪着，一瞬间竟泪流不止。他吻了怀中人的额头，温柔得不像话。

他说：“我想看你笑”

怀中人便轻轻笑出声来，可他还是感觉到了手背上滴落了一颗滚烫的眼泪。

苏怀越笑越大声，待笑累了，便静静的在他怀里闭上眼。

他就这样抱着他，二人皆沉默不语，半晌，慕歌说：“睡吧，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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