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有罪（五十二）

离人先生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他负手平视前方，听闻身后有声响，这才微微回首，极其平静说：“来，陪我喝杯”

离人先生挥袖坐下，端起石桌上的酒壶，自顾自斟满一杯。

他的身旁就站着慕歌，可从头至尾，他都没与慕歌说半句话。

他旁若无人，只执起一杯，低头洒在地上，念：“第一杯，敬万千无辜将士”

又斟满，又洒下：“第二杯，敬先皇，敬王孙贵族”

他执起第三杯，看了苏怀一眼：“第三杯，敬慕府上下”

“先生！”苏怀微仰起头，努力压抑着胸口中企图爆发了的怒火，方才问道：“先生想说什么，又何必拐弯抹角？我且问先生，莫娘呢？”

苏怀的眼神太过渗人，他此时此刻犹如处在冷酷沙场，看着旁人时，宛如一把利刀出鞘。

他该料到的，莫娘的身份如此特殊，且她还会易容术。这些机会，离人先生不会就此放过。

“苏怀，你很聪明！”他们想到一块去了。离人先生也十分坦诚，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伸手擦了嘴角，点头说：“是！我知道莫娘在何处”

“师公！”慕歌欲上前，却被离人先生一个眼神所制止。

他心虚的回头看了苏怀一眼，迫不得已，只好埋下头去。

“先生，莫娘于我有多重要，你心中自是明白。她在哪，还望先生告知”窥见慕歌的眼神，他就该料到事情已发展到无以挽回的地步。

“我让莫娘易成那位的模样，入了宫里头”离人先生倒是坦诚，他自顾自继续喝酒，微眯眼不去理会旁人。

却是慕歌耐不住，他沉声喊了句：“师公！”

“你觉得瞒得住吗？”那酒杯轻轻放下，离人先生瞥了苏怀一眼，仍是不急不慢的开口。“他猜得出来的”

“你们！”拳头已紧握，可如今已顾不上说什么。

苏怀夺步欲冲出院外，却见慕歌已先一步拦在跟前。

苏怀低声吼道：“让开！”

“你去了只会白白送死！”慕歌本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却怎料扑了个空，他竟侧身躲过了。

“我再说一次，让开！”语气间都带些愠怒，苏怀皱眉看了他一眼，控制住自己尽量别动手。

“苏怀！”他凄声喊了他的名字，眼眸里盛满悲痛。“你不能去送死”

“你别逼我！”他深吸了口气，眸中闪着晶莹，一只手却握在剑柄上。

“让开！”那剑出鞘，杀气顿现。一气呵成间乱了眼。可这把剑，却是把剑尖指向慕歌。

他终于是对眼前这个人起了杀心！

“苏怀……”慕歌仍是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他，可透过剑尖，看到的竟是比剑还冷的一双眼眸。

这一瞬，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终于是自己把这段深情挫成粉末扬了灰，如今，竟是他苏怀心里头，装了另一人啊。

他低头，垂着的几缕乌丝遮住他的眼眸，嘴角却轻轻勾起了。

慕歌抬起头，缓缓闭了眼，向前迈一步。

“你！”苏怀慌得忙退后，持剑的手却不停颤抖着。

“动手！”他在逼着眼前这人，一步又一步的向前是他唯一的赌注。

慕歌在赌，赌这场博弈，谁输谁赢。

“慕歌！”退无可退了，苏怀忽而一咬牙，一挥剑间，竟横刀架在颈上。

“少爷！”身后一直沉默的玉娆突然喊出声来。

慕歌忙睁眼，就见着他在颈上划了一道浅浅血痕。

“苏怀！”他在这一瞬便六神无主了，再欲上前时，那人却将剑往脖颈上再割出一道血痕来。

“让开！”还是那两个字，他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就绝不会就此罢休。

慕歌步伐微顿，竟垂下手。

残阳下，可见他一双眼眸发红，最后也只是闭了闭眼，竟慢慢退到旁边去。

苏怀见他终于挪步，竟也不顾其他，只赶忙将剑一收，从他身旁擦肩而过，越过大门。

“苏……”他低声呢喃着，还没来得及念出他名字，竟是倾身呕出一口污血，染红了脚下白雪。

“啊！慕公子”听得玉娆尖叫一声，竟是一闭眼，再也不省人事。

————————————

拨开重重云雾，窥见熙熙攘攘的大街。帝都的繁花似锦，锣鼓喧天，眼前是一片祥和。

偏偏苏怀持着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街上有人暗道声不好，说道是苏小霸王来了，便各自躲得远远去。

慕歌手中折扇一收，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啼笑皆非道：“你以为这是战场呢？”

声音悠扬，仿佛透过了什么，眼前景物似远又近，迷迷糊糊间顿时分不清梦与现实。

“别打我的头”苏怀转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把剑一收，挑眉问：“没看见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妇围着不成？”

“啧啧啧，和这些姑娘置什么气？哈！苏怀，你这厌女症可怎么是好？将来苏家，可靠着你开枝散叶，光宗耀祖呢”慕歌瞅着这街上大大小小的姑娘，见着他们一个个被吓得花容失色，嘴角不由微微上扬，上前揽着他的肩膀坏笑道：“跟哥哥说说，何以如此讨厌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啊？”

“与我何干？她们不都是来看你的吗？”说着，苏怀冲着周遭的姑娘瞪了一眼，没好气道：“就不该让你出来招蜂引蝶”

“我？我招蜂引蝶？”慕歌失笑，只好不停点头，赔礼道：“倒是我不对。那就请苏怀老弟说说，你可心仪什么样的小女子？说出来，也让哥哥帮忙物色物色？”

“你还混起媒婆这一行了？我的慕大媒人”苏怀将手拐子往他腹上一捅，自己赌气得往街旁茶棚内一坐。

这一坐本不打紧，只是卖茶的老翁见着他这模样，当即吓得一哆嗦，险些就栽地上爬不起来。

慕歌见状，知晓他是真的恼了，只好厚着脸皮跟上，一边十分儒雅得体的示意老翁端茶来，转过头却对着他嬉皮笑脸：“怎么的？生哥哥气了？”

苏怀回头皱眉瞪了他一眼。

碰了一鼻子灰的慕歌只好自认无趣，接过老翁端来的茶，恭恭敬敬的端到他面前，哄着：“怀怀，算是哥哥的不对。你看这样可好？你若是不娶，我也随着你不娶，你意下如何？”

“当真？”那人微微侧首，似乎颇有些得意。

“君子一言即出，驷马难追！”见他终于肯搭理着回话了，慕歌更是殷勤。说话间不由又摸摸他的头。无奈叹道：“你啊你，怎的还是如此孩子性？来吧，喝口茶，就别生气了”

苏怀果真乖巧低头喝茶，看得一旁的老翁胆战心惊，生怕小霸王一点不顺心，他这小茶棚就要遭殃。

老翁暗地里擦了擦汗，再看一眼喝茶的二人，突然觉得，呀！这二人怎的倒像年轻小夫妻似的？老翁嘴里碎碎念：“也只有慕少爷治得了这小霸王了”

老翁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本热闹非凡的大街上传来的咒骂声，他随众人寻声望去，就见着那出了名跋扈的关二娘又在打骂丈夫了。

众人调笑道：“嘿！娶了河东狮吼，是母老虎加母夜叉”

哄笑声不断，隐约中夹杂那咒骂声。

慕歌自然也是听见了。他若有所思，下意识就开口道：“还是怀怀好”

他看了苏怀一眼，无比认真说：“我倒不如和你相伴一生得了”

苏怀也不知听没听清楚，只点头回：“好”

慕歌被这声“好”回的得些愣神，他看了依旧低头喝着茶的苏怀，嘴角竟染上浅浅笑意。

他终是乐醒了，却原来是故梦一场。

慕歌缓缓抬眸，映入眼帘间，就见着有人坐在床沿边。

“苏怀……”开口竟已沙哑，他动了动手指，就被一双手握住。

那双手可真冷，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

慕歌垂眸看了一眼，就听得他说，莫要再吓我了。

两人俱是沉默，却是苏怀松了手，站起身。

慕歌终是忍不住问出口：“苏怀，我与莫娘，你作何选择？”

苏怀却下意识皱眉，竟垂下双手，立在那处，也不言不语。

慕歌在这一瞬间就懂了，他将头一偏，闭着眼不去看那人。

终是输了，这一切，也太迟了。

“慕歌，莫娘在宫中等我去救她”

将军有罪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