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十七州
超小超大

归途

楚离夜里也不曾熟睡,倒是躺在椅子上小憩,察觉到楚洵的目光,恹恹的睁开眼,慢条斯理的抬了抬眼皮,飘渺的灯光落在他身上,连带着他的影子一齐,闯入旁人的视线。

他侧了侧头,心里门清却仍几番试探。楚洵无奈的耸了耸肩,半靠在木桌前,双手向后撑在木桌沿岸,桃花似的眸子裹挟着几分警惕,他低声开口:“我方才注意了下下面的动静,原来的那桌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反倒是……”他不曾再过多言语,楚离也猜到了一二。

大抵是因着苗疆养蛊的习惯,因而大部分人对于血液的气息尤为敏感,夜里风雪已停,也仍有洋洋洒洒的雨,冲淡了地间的血迹,但那融入空气间的血腥气也不曾消散。

楚离凤眼微眯,忽而,他注意到楼下细微的动静,眸色敛了敛神,向楚洵睇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楚洵兀自捡了个橘子,拨开橘子皮便开始吃,楚离仍旧继续闭目小憩,楚洵便倚靠着木桌,心里算着那群人何时会上来。

细细想来,似也快了……

这夜里没有残星,也不曾有半缕的月光,只有无休止境的吹刮着的风,以及那乌压压的沉重的似要掉下来的天幕。

客栈后院的马槽旁,小二正和三个膀大腰粗的男子正在磨刀,概因他身形较矮,人也瘦,比不得旁人力气大,好使活,只得在一旁给石墨上浇浇水,给人递递帛,擦擦汗。

而马槽的入口处则叉腰站着原先立于客栈柜台前的那女子。小半的刺青露出,隐隐是白虎的纹路。她正监督着这几人磨刀,似是怕极了他们偷懒不干活,稍有松懈者,便开始抬手指人,张口便骂。

像雨打芭蕉,左三句,右两句,碎碎念亦或是长短句四六句,鼓点似是骂个不停,一气呵成,连气也不带喘,怕就怕是没出够气,抄起扫帚铁铲便扔过去,旁人也不敢说她什么,只得咽下这口气。

“柳三娘,刀磨好,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店小二送完最后一碗水后便屁颠屁颠跑到柳三娘身旁,头低的很低,笑时眉眼几乎都要贴在一起,见柳三娘似是不悦的挑眉,又跟脚底抹油似是,一溜烟便到了她身后,力道适中的替她捏着肩。

柳三娘似是很享受这力度,却还是抬手将那店小二的手拍开,她瞧了瞧天色,将腰间的利器掖了掖,警惕道:“确定都睡了吗?”

人在江湖走,就怕惹麻烦。

店小二下意识的想说都睡了,却冷不丁回想起那双冰凉幽凝的眸子,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只觉鸡皮疙瘩掉一地。

柳三娘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反常,一个锋利的眼神射过去,目光幽幽,有些咬牙切齿,“你莫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旁的事?”

闻言,其他几人的目光也纷纷朝他那边,仿佛只有他有半句话说的不对,下一刻便要将他千刀万剐后下油锅般。

“我哪能背着您做什么呢,”他讪讪的笑着,背脊上冒着冷汗不安。他也不知怎的,只是本能的觉得今夜来的那两帮人都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尤其是后来的,显然便是异族人,怕是不大好下手。

虽说他并不确定柳三娘是否会对那几个异族人下手,但还是出言提醒,原以为柳三娘会因着他的话而放弃,谁知她只是轻蔑的笑着不曾回话。

这风刮的大了,雪也来了,风雪疾乱,这一夜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灯花在桌案上晃动,黎鸢半夜里醒来便不曾入睡,随意盘了发,坐在窗前。

冷风呼啸,湿了罗席,她碎发撩动,透过风雪,雪屑细碎,残月氲藏在厚云之中,灼华熏黄。

窗外的腊梅开的正好,傲雪凌霜,枝头的树杈凝了冰,雾凇沆砀,隔的远也仍能感受到些许凉气。

只是她不曾触碰到那枝梅,便冷不丁被一旁暗处探出来的手措不及防的握着,她下意识本能的想喊人,却又被人自身后捂住了嘴。

“行了,别怕。”那人的声音似是有些无奈,她自也是辨出来,下意识的红了眼。

实在是被捂的难受,黎鸢下意识推搡着那人的手,她能感受到身后的人明显的一顿,而后缓缓的移开手。

先前窗外措不及防握住她的那只手也不在了,她有些后怕,蓦然起身后又迅速转身,浓密的长睫颤的慌乱,美目泛红噙着点点水光,有些不解的带着颤音,“你…深更半夜的……”

楚离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自顾自搬了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青蓝的苗服上的银饰轻响,如玉的长指捻着一串银铃坠子拨动,“嗯,是挺晚的。”

他对着黎鸢微微一笑,寒浸的丹凤眸中并无笑意,对上她探究的目光,楚离笑意丝毫不变,只拨着坠子的修长手指却慢了几分。他的声音也沉了几许,“我来,带你走。”

黎鸢蓦地抓紧了桌沿,目光怔怔的看向楚离,颤着声:“你……”

楚离尚且不曾开口,窗外却传来了另一道戏谑爽朗的声音,“师兄真的是,话也不说完,小美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彼时二人的目光都向窗外望去。风雪萧萧,楚洵一手扒拉着窗棂的木沿,一手扶着梅树粗糙的树干,烛火灼灼,黎鸢倒是清楚的瞧见了他的模样。

幽蓝色的苗服偏素,也就是袖口和衣领处绣的纹路略微繁琐,他的发被风吹的有些乱,两鬓旁的乌发被扎成了两个小辫,在辫中有个类似银环的扣子系着,两边各有一铃铛垂在环上,凌乱而狂野。

他右耳带了个流苏坠子,细长的流苏下系着个小小的银铃,仔细瞧起来倒是同楚离的没什么两样。此刻他正于风雪暗夜中侧着头,桃花眸幽邃又似是裹挟着几分笑意,带着玩意和警示,“这家店可是个好地方,寻常人此生可就来这一次。”

黎鸢一愣,他……这是何意……

楚离唇角微扬,微微俯身,半揽住她娇软的身子,微眯了眯双眼,神色淡淡,语气平静而又不容置疑,“你带她走。”

楚洵桃花似是眸子笑意更甚,意味深长的睨了眼面色平静的楚离,不咸不淡的嗯了声。黎鸢还不曾反应二人的反常,楚洵便笑嘻嘻的叫她莫怕,紧接着他兀自从窗外跳了进来,抓起她的手,一个纵身带着她一起跳出窗外。

楚洵走后,楚离瞧着这屋内,注意到桌上的一串玉珠,隐隐还透着些许淡淡的梧桐香。不待他多想,木梯间便传来了脚步声,楚离凤眼冷凝,白皙修长的手指蓦的攥紧。

时间似是静止了般,死寂的可怕。下一秒,门被人被外踹开,两个提着破旧砍刀的大汉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刀已然见了缺口,但寒气仍在。那两大汉左臂上皆系着条沾了血的带子,袖口被撩到肩骨处,露出骇人的刺青。

他二人缓缓靠近床榻,二人在步履蹒跚间交换了个眼神,下一秒,寒光乍现间,棉絮纷纷,只是当其中一人将那衾被掀开后才发现这榻上无人。

二人心中暗道一声不妙,甫欲离去却又觉浑身乏力,似是这天地都在旋转,不过片刻便失力的瘫倒在地。

他二人倒下后,楚离倒是不慌不忙的从暗处走出,微侧头看了眼这两个狼狈的大汉,察觉到他们正在偷眼瞪自己,心中倒是并无多大感想。反倒是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将窗户推开,又将香炉里的香熄了。

不过须臾间便办好了一切。楚离寻了两条劲道的麻绳将这二人绑在了椅子上,眸光淡淡的瞧着他们,由着其间一个脸上有红斑的犹自嘶哑嚎叫,他也只是淡淡的听着。

楚离把玩着指尖的发缕,将它们在指尖缠了一圈又一圈,很是平静的望着他们,最后缓缓开口,“乌合之众,”他似是有些烦闷,眼底的厌恶呼之欲出,“所以,你们还是好生歇息吧。”

歇一觉,永远都无需醒来。

那“红斑”大惊失色,未曾想过眼前这个看似年轻俊美的男子竟也如此不讲人情味,他依旧不肯认命,继续哭诉着自己的苦处。

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偏生被他说的跟天塌了似的,楚离神色淡淡的:“如此这般,便是落草为寇,在这客栈内草菅人命?”他指了指那二人,眼神中流露出讥诮之意,“我说了,你们该歇息了。”

那红斑见说动不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你敢!无知小辈,你敢,老子就是死也要化作厉鬼,然后弄…”话未说完就被楚离堵住了嘴,但他还在龇牙咧嘴低低咆哮,目光如野兽般凶蛮,似是恨不得现在就将楚离大卸八块后烹食。

楚离淡淡的掏出刀刃,闭了闭眼,过了片刻,淡淡道:“聒噪。”他说的很轻,轻描淡写的,而后,毫不犹豫割破了那二人的脖颈。

血液喷涌而出,温热而粘腻,沾了他一手,楚离淡淡的看着,厌恶的随手扯过一方帕子将手和刀刃擦拭干净。

他似乎并不反感这血腥至极的场面,只是镇定自若的擦拭着修长的手,他的手很白,隐隐可窥见几条细微的青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 神情忽变的十分冷漠自厌, 像阴影下俊美高傲神袛石雕。他极快的从窗棂处纵身到树间,藏匿在暗夜里。

而楚洵带黎鸢离开客栈后便拉着她走到了客栈外的一个坡地上,一路上她都在挣扎,楚洵也由着她挣扎着,却怎也不松开手。

“楚洵,你送开,你先松开。”黎鸢急得很,黛眉凝蹙,奈何楚洵手劲太大,她甩不开。

凉风习习,酥雪散碎。好不容易等到楚洵松开她的手,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二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唯有穿堂惊掠而过的风萧声显得格外刺耳。

黎鸢向旁边一瞥,见楚洵凝了眸色,不再是素日里的玩世不恭,他半低垂着头。初次见面时的玩世不恭和懒散轻慢的模样都潜入阴影,这般的模样在他这张脸上倒是稀罕。似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凝霜间绽放了一株本不该生长于此的娇花般。

他这副模样确实少见,他这人也很怪。他用楚离师承一派,却又相互看不对眼,至要关头却要相互扶持。对与错,真是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东西。

世间的一切都需要审问,黑与白,爱与罪。

无妄的新生,却又总是消融在这被眷顾的土地,生息不停,春是神赠予的童话,亦是酩酊大醉的诗人心中的憧憬。或许来年开春后,这片土地将重新开满鲜花,缀满山野。

黎鸢蹙眉瞧着楚洵,想起兄长尚且还在客栈中,提起裙摆便欲回去找他。可她刚走没几步,楚洵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别去,那是家黑店。”

黎鸢一愣,继而甩开他的手,“你们从一开始便知道那是家黑店,又为何还要进去。”

楚洵淡淡的抬了抬眼,那双似琉璃般的桃花眸早已没了往日的光芒,幽邃而平静,他缓缓抬头,迎面的风雪划得脸颊生疼,他倒似是浑然不觉。无所谓的摊了摊手:“知道,那又如何,我只答应了他带你先走,其余的我可不管。”

“你!”黎鸢正欲反驳,却忽然注意到从客栈那边传来的动静,似是有人在喊救火。再次转身望去时,只见客栈上方腾空而起的硝烟浓浓。

她不欲再继续争执下去,提起裙摆便向客栈处奔去,这回楚洵倒是不曾看着她,只是目光幽幽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其实他也有所困惑,楚离是怎么瞧上这种女子的,他也很是好奇。想她这种性格的也不是没有,就像那位不也正是如此,也不曾见他动过心。怎的换个人便变了呢?还是说真就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楚洵想不明白,索性便也就不想了。

他理了理袖口,又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便漫不经心的跟了上去,心里渐渐有了些许的思量。

黎鸢不曾真切的感受过夜,只是今夜的风太冷,冷的她浑身颤抖,只觉得从头到尾都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在离客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瞧见了黎江的身影,很好……所有人都在,他们都好好的。

她哭着跑过去,黎江也张开双手抱住了她。无奈中又带着些宠溺。

夜晚的漆黑被客栈腾起的焰火点燃,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昏红色。她尚且还在哭,带着哽咽,声音含含糊糊的,不大真切。她具体说的什么黎江并不曾听清,只是见着她望着四周偷瞄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行了,人已经走了,别看了。”

他倒是看得通彻。

黎鸢从他怀中离开,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欲盖弥彰的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辩论道:“阿兄怎的便这般肯定我实在瞧人,若我说只是瞧瞧这火势呢?”她比黎江矮了不止半个头,因而只能仰起头看他。

在风雪里,少女的眸色偏棕,玉靥靡丽,春光潋滟的清眸中全是倔强,惹得黎江轻笑:“行了,该上路了,省的他们追上来。”清冽的声调不染杂质的悦耳,黎江垂了垂眸子,略略沉吟:“说话这附近不太平,今夜都需警惕。”

黎鸢一愣,继而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至于因何而起,她倒并不是很想承认。只是在登上马车前,再一次转头瞧了眼四周。

寂静得可怕,只有树而并无那道熟悉的身影。

穿堂而过的风声惊掠,楚洵神态自若,从容的走到楚离身旁,看着他深邃迷离的墨瞳,笑道:“师兄,人走了。”

楚离回过神,瞧着那潋滟于天际的火光,此时的他已然平静到极点,好似在看一出闹剧般,潋滟的凤眸中寒光一片,清声凛冽:“顾好你自己即可。”

楚洵:“……”

啊对对对,你清高,你高贵。楚洵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破碎的话语夹杂着几许不满,“你要我带你的小情人走我也照做了,”他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深邃幽黑的眸中都溢出了戏谑的光芒,“合着师兄也是有两幅面孔啊。”

他意味深长的笑着,楚离不置可否,修长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在那串玉珠上,忽而,他轻笑:“楚洵,做人要长脑子。”

楚离这斯,最是惹人嫌,尤是这张嘴,太毒。这是楚洵吃亏多次总结出的经验。

凝视着远方的楚离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大风呼啸而来,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脸颊上,他恍惚的伸出手来,又是些许寒凉贴了上来,仔细一看六角的冰凌花正在掌中快速溶成水滴。

他瞧着这天,叹了声气。明日的路怕是不大好走啊……

暴风雪中的峡谷一片死寂,枯枝上只有几只寒鸦孤零零的站在上面,酥雪散碎,落个不止。满地落白若落酥碎玉,不久前才被厚雪压断的木枝落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大雪莽莽。

他们在路途中遇到了个挑柴去买酒的老农。瞧着其还顺带着一筐梨打算拖到集市上去卖,索性就都买下了。

只是黎鸢并不怎么喜欢食梨,黎江递过来后也只是出于礼貌接过,也并未吃。

这路途上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家,也没有炊烟,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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