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化工何处万剪刀，剪出玉蝶满空舞。散碎的雪凌乱的飘着，今日的天被云雾笼罩着，瞧着便是有些青灰的。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风吹的急了，夹杂着散碎的凝冰，划得人脸颊生疼。

黎鸢侧目凝眸盯着那人棱角分明的侧颜，风雪自耳畔呼啸而过，她的手因持伞久了而被冻的通红，“楚离，你过去也是这般过来的吗…”她说的有些不大确定，到底是心中没底，因而不敢再抬头看着他。

楚离身形一顿，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旋即收敛。

他没有说话，黎鸢便也住了口，不再询问。

这日雪落了一地，他二人最终还是分道扬镳。在马车内，黎江一袭白衣暗纹袍，恹恹抬眼，神色微微有些复杂，他兀自望了眼黎鸢，继而垂下眸子，桃花眼神色复杂。

地间是散碎的剪影，雨落地，溶了雪，凝了冰，黎鸢心绪混乱，眼神有些涣散的垂着眸子，杏眼平静而无光，只是静静的坐在马车上，默默的感受着车外的雨雪呼啸和流民哀嚎。

但人终归是要向前行的，车辆缓缓行驶过坑洼的地面，碾碎了地间薄薄的那层浊冰，冰辙滚了一路。

脚下风起，有些凉，楚离瞧着风卷起落叶去往远方，眼底多了几许散碎的笑意。忽而，他收敛了眸色笑意，眼底晦暗不明的递了眼街巷处斜倚着的那人。

察觉到楚离的目光，他恹恹的睁开眼，慢条斯理的抬了抬眼皮，桃花眼水光潋滟，一副不曾睡醒的样子，带了些许的慵懒。清了清嗓音，漫不经心的摇着折扇，懒懒的唤了声“师兄。”

大风天的夜中,人的五感本就被风中的寒气逼得敏感异常。听着屋檐上的瓦片被风吹的作响的声音，心底却有些惆怅，楚洵唤他时他便淡淡的点了点头，继而转身离去。

风凄冷冷地刮着，枯树寒鸟映着天暮，临近傍晚，因着这风雪来的太过出乎意料，官道上的路已经封着了，大部分的行路人都只能等着雪化后方可离去。

无奈之下，他们一行人值得下车寻处落脚处，黎江随几个是从去着附近寻找客栈，阿十则被要求留下来守着黎鸢。

斜阳若影西下，两边竹林中风声萧萧穿堂过，芥草横生同路边不知名的野花摇曳在风中，天色略略昏暗，斜日残霞也逐渐为缺月幽蓝取代。

月色淡淡的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远，风撩起二人的碎发与衣衫，桐树荫里，几只长着灰色羽毛的麻雀正在叽叽喳喳的叫唤不停,略有几只张开刚梳理好的翅膀腾枝而起。今日穹顶的月光很清亮，风里似也夹杂着些许的凉薄之气。

阿十目光平静无波，好似磐石般握剑伫立于马车旁，他生的端正，只是素日里鲜少见到他笑，那宛若琉璃琥珀般澄澈的眸子似是凝了万年不化的霜雪般，任他人千般花样，他亦纹丝不动。

忽而，阿十不自觉的凝了眉，警惕的瞧着眼四周，俊美的面庞染上了些许寒意，清冷通透的眸子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阴鸷，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面色极为不善。

黎鸢原是胃里难受的紧，蹲在路边企图有所缓和，见着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得多了几许担忧。

只是瞧了许久，也不见这附近有旁的动静，便狐疑的抬眸凝望阿十，他的面色依旧不善，又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彼时月色正朦胧，清光一片。

黎鸢正欲询问，便听着不远处那细碎的声音，似是碎石滚动的声音，她有些紧张和迟疑，不自觉的攥了攥裙摆处的衣衫，到底还是半侧过身子，放眼望去，可不正是黎江带着人回来了。

黎鸢不由得松了口气，天正冷，她有些不自主的搂了搂披在身上的狐裘，腿蹲的有些久了，小腿处传来了丝丝缕缕的麻木感。黎鸢起身的刹那身形有些恍惚，险些摔倒之际，是阿十眼疾手快的虚扶了她一把，才避免了她摔倒的结局。

只是他伸手时太急，不曾顾及旁的，恰而风正偏西南，她袖口衣衫凌乱时他恰好触及到了那白皙的皓腕，惊的他忙收回手，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

黎鸢自也是察觉到了，面色有片刻的愠怒，但细细思来到底还是无心之举，许是巧合偶然罢了，便也默默的自旁靠了靠。

黎江回来时华服有些褶皱了，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衫，笑意散碎，眸光淡淡，在荒芜的夜色间，点点的星火摇摇欲坠，雪铺了一地，霜白映了眸底，一脚踩上去，沙沙声入耳，在风声中零散，不大明晰。

这满地清白凝霜凉，啼鸣微微，玄月半轮，飞雪玉花凝了车辙的痕，黎鸢瞧着黎江那颇是狼狈的样，以袖掩面轻笑，接了帕子便递了过去，轻道了句“擦擦吧。”

黎江摇了摇头，在雪里，他面色平静而温和，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神情，一直是这副仪态自若的模样。

“我瞧着这附近有过路之人汇集，便跟着过去看看，便也瞧着这附近有家客店，”他笑着，白皙的肤色在昏黄的烛火显得不大明晰，漆黑如墨的眸子幽深，音若珠落玉盘，裹挟着淡淡的笑意。

黎鸢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担忧，荒郊野岭的，怕是要谨慎提防些。

夜里雾蒙蒙的，滚雷划过苍穹，夜里突如其来的雨，惊的一城芳香四起，幽幽的竹林噼里啪啦传来雨落地的声响，竹叶也被这雨啄的不住点头，落地的雨顺着爬满青苔的岩石滚落，化成一滩滩污水。

远远望去时，雨雾模糊了视野，远处房屋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发出幽暗的光，只是这雨势太甚，连着点点光辉也在雨里模糊不清变的毛茸茸的，不大真切。

冬雨最是惹人嫌，太凉，又来的太迟，总叫人措不及防便被淋湿了浑身。

幸得车上有备着油纸伞，倒也不至于叫人淋湿，只是鞋袜便不大幸运，总会在水深处为那无人留意的积水驻留片刻。

屋内时客栈内静谧的可怕，幽暗的灯光被风吹的四处摇曳，殿内没有多少人，只是一桌有着四个刺青的彪头大汉，从他们一行人入内起便一直注视着他们，目光凝在每个人的身上，可怖的令人发颤，似是暗夜里的豺狼，又似虎豹，死死地提防着误入自己领域的外来者。

大雨里弥漫着说不出来的腥臭味，在店内，凉风裹挟着刺骨入髓的寒意自敞开的门口处一股脑的涌进，双方僵持不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店小二忙出来圆场。

只见他着着一身寻常的麻布衣，将抹布在脖子上那么一搭，笑嘻嘻的将他们迎了进来。

外边的雨线密集，仍旧下个不停，他们坐在客栈内坐了几桌的人，黎鸢一时间有些不大适应这客栈内的氛围，感受到一旁不断凝在身上的视线，便觉浑身不自在。

黎鸢同黎江坐一桌的，小二笑嘻嘻的跑过来问他们吃什么的时候，黎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随即转头问她想吃些什么。

她一时有些失神，本就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更懒得去管这些事情，因而当黎江方一说完，她便紧临着不假思索的道了句“随意”许是觉着这个回答有些太过敷衍，因而她顿了顿，又道：“全凭阿兄做主。”

黎江一怔，随即一笑，转头同店小二道了声“随便上些即可。”

那小二也是个人事精，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番，继而笑着点了点头后便去了后厨吩咐。

黎鸢心烦意乱，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柜台前的一个女子，瞧不清面容，只有一个棱角分明的侧颜，眼神冰冷而锐利，从她左手露出的小半截手臂处隐隐可窥见些许刺青的纹路，肤色并不白皙，偏正常人的肤色，在昏黄摇曳不止的灯火中显得异常诡谲。

似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那女子蓦然转头，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幽幽然扫过大堂内的所有人。黎鸢到底还是偏过了头，心里隐隐的不安。

风声呼啸，原本被关上的门又被自外推了开来，黎鸢只当是又有过路人来此处歇脚，便也不甚在意，反倒是黎江似是有些许的诧异，眼里的错愕一闪而逝，转为了淡淡的笑意。

直到他唤了那声“楚兄”后，她方才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只是彼时那人已经背对着他二人坐下，不曾回话。

反倒是楚洵，因着他坐在楚离对面，一眼便可瞧着她二人，他魅惑如桃花的眼角微眯，墨瞳里是暗藏危险的情愫，眼波中流转的却是温和的笑意。

黎鸢转过身垂下眸子，默默的盯着木桌，只是这桌上边缘的些许裂痕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下意识的伸手摩挲着，这感觉倒不似是自然开裂，反倒像是因外力而开裂的。

不待她多想，店小二便端了菜上来，瞧着她盯着桌面失神的样子，笑意短暂一僵，继而将菜摆在桌上，笑道：“小本经济，买不起好的桌椅，坏了也没来得及换，客官且将就。”

黎鸢未曾说些什么，黎江只是幽幽然的望了眼店小二，笑着点了点头，那人也识趣的退下。

黎江收拾了两副筷子递给黎鸢，却不曾碰客栈的筷子，黎鸢虽然心中有疑，到底也不曾多问，默默的接过。

她胃口不大好，并不曾多吃，也不曾碰过那些荤菜。诡异的是黎江也不曾碰荤腥，只是挑了些素菜食了。

风雨声声，东风呼啸。

楚离左手食指弯曲，一下又一下扣敲着木桌，发出沉闷而规律的梵音。他抬眸，眸光幽幽的望向对面那桌的梁启，他带着面具，同楚离对视一眼，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

当店小二点头哈腰来询问他们吃些什么的时候，楚离不曾开口，楚洵倒是眸光潋滟，桃花眼盈满了笑意，嗓音带着些戏谑道：“来两碗素面，”他摇着扇子，啪的一下将折扇关上，指了指梁启那桌。“那桌也一样，上些素面即可。”

店小二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这样说，故而试探性的开口：“几位客官只要些素面，不要旁的?”

楚离恹恹抬眼，清冷的眸子睇了眼那店小二，不咸不淡的理了理袖口略显凌乱的的衣衫，淡淡的“嗯”了声。

待到店小二进了后厨后，楚洵半掩了笑意，以绘了山水图的折扇遮面，低声道：“Qhov no yog lub khw dub, thiab cov neeg ntawm lub rooj ntawd tsis zoo heev。”忽而，他又笑着，眼底的韵味不明，“Tus tij laug sib ntaus sib tua tuaj vim nws txawm hais tias nws paub nws?”

楚离默默的抬眼，自也知晓他在指谁，默默的侧了侧头，“Hais lus tsawg dua thiab ua ntau dua, lossis kuv yuav tsav koj rov qa。”

楚洵一时语塞，讪讪的点了点头。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大丈夫能屈能伸，遇此境况，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这荒山野岭的找不着旁的住所，黎鸢和黎江一行人便在此处歇脚，楚离默默的要了天字号的房，到了楚洵那就没屋了，店小二一脸尴尬的开口，试探性的询问，“不然，二位睡一间房？”

楚离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庞上第一次有了藏匿不住的愠怒，他眯了眯眼，清冷的眸子危险，他先是沉默了片刻，继而丢下一句“Nyem ib chav nrog ib tug neeg ruam, cia peb ua txuj tias nws tsis muaj nyo”便转身上楼。

楚洵：“……”

此刻某人心里默默的无语，搞得好像他喜欢和他一起挤同一间房似的。

事实证明，楚洵此刻的心境也不大好，在店小二一头雾水正思考着楚离的话是何意时，楚洵也阴沉着脸上楼了，在门口时，他踢了一旁的竹篓，心里的火没地方发泄，只得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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