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十七州
超小超大

苗塞

细雨乌蒙云中望舒藏匿,古道山路昏暗无光,万家灯火独明却不见来路灯火,且听雨过树梢,阖村犬吠四起。

黎鸢强按下心中的恐慌,用手抵在额前挡着点点细雨,东村的犬吠令她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恐惧是暗夜中吹灭灯火的最后一缕风,是荒原上突如其来的一场燎原之火,在昏暗的深夜,它如同千丝万缕缠络的网线般,将人包裹其间,催人恐慌。

黎鸢低着头,任由雨滴滴点点的落在身上浸湿了乌发亦是凌乱了衣衫,她无暇顾及只得向前走。

忽而间,前方突现了一抹细微的灯光,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心跳的愈来愈快,连握着竹篮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

“别怕,是我。”那人的嗓音暗沉,带着些许的无奈,这熟悉的声音叫黎鸢紧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去,她颤抖着手,略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楚离?”

听到那人毫不犹豫的“嗯”了一声,她再也忍不住,小跑几步后跑到那人跟前,带着哭嗓不满道:“你…算了…下次你自己去。”

凭借着微弱的烛火,眼瞧着她渐红的眼睑,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张开口,似是相同其说些什么,却终是未能说出口。

楚离将灯龛递给黎鸢,示意她拿着,待到黎鸢接过后,又将伞硬塞到其手中。

黎鸢狐疑的睇了一眼楚离,风吹过他的发梢,遮挡了少年眼里的柔情,她瞧不见,他亦毫无察觉,只是片刻的恍惚后,似是不经意回应着:“没什么,你拿着吧。”

只是他声线柔和,仿佛此刻他从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只是一个迎心上人归家的普通人罢了。

雨势逐渐急了起来,接过黎鸢手中的篮子,楚离本想着搂着黎鸢就跑,匍一伸手便似是忆起了其他的事物,转而拉起黎鸢的手,轻声说了句,“别怕,有我…”

似有若无的声音入耳,片刻间的错愕让她有些恍惚,幽幽的灯光映照着那人的侧颜,黎鸢撇过头,随其的步伐小跑了起来。

不知何时起,她忽而想替他绘一幅丹青,月华如水,梧桐暗香,以及他眉梢一抹朱砂微醺,糅合在月色中,遥遥一眼,便惊了世俗。

但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她否认了,她在无声间垂了眸,心道:定然是近日来未曾睡好的缘故,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这般胡思乱想得劲。

二人一路小跑,雨水打湿了各自的衣衫,推开门后,楚离忙将大厅内的蜡烛点燃,随手拿起桌上一条似是早已准备好的白帕递给黎鸢,“擦擦吧,别着凉了。”

他低着头,哑着嗓子,徒留她一人盯了白帕发愣,半晌后,她才缓缓伸手接了过去,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楚离站在入门处,淡淡的望着黎鸢,眼眸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他侧着身子靠着木门,雨水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在黎鸢转身的瞬间变了神色,透过水雾朦胧的杏眼窥见其眼中的不解,他意味深长的一笑。

“黎鸢——”少年眉眼带着笑意,却是笑不及眼底,清澈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清了清嗓子,“提防着些刘婆,以及……”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凤眸一转,终是未能说出最后三字,只是幽幽的凝视着她。

黎鸢心觉莫名其妙,只是刘婆……

黎鸢忽而抬头,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两个梨花窝尤为俏皮,她眸色平静,温顺的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自也知晓楚离是在提醒她,但若是楚离也觉得刘婆本身就有问题的话,怕是日后也都需多多提防了。

送走了楚离后,黎鸢便蹑手蹑脚的关上了木门,走到桌前方才发觉窗户早已被人关上,她分明记着今日里她并未关窗,那么便只能是……

她眼睑半垂,食指轻点着桌,她的手指尚未碰到书籍,心中却早已填满。

她左手执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却无一页是真的瞧进去了的,心思乱、思绪乱,头忽而痛的厉害,无可奈何的放下书,她抬起右手,食指按在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处,似是这般便可以好受些。

窗外的雨声仍旧是那般瓢泼,那声音极尽烦躁,黎鸢蹙着眉,眼里的不耐烦被她极力的克制着,久久难以平复心境,她索性将书半龛上,因何而乱,因何而静,怕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捋不清心头思绪,看不透巫山之客,大抵便是这般了吧。

黎鸢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望着顶上的木板,每一块都记录了岁月的年轮,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大好,直至半夜子时方才有了一星半点的困意,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隔三差五的便会醒来,发愣半晌后又接着睡去。

孤夜瓢泼雨湿杏,初日晨曦过高林。

黎鸢站在村东头的树下,清晨的雨露滴落划过白皙纤细的脖颈,她见着楚离从田间采了些菜后朝她走来,将一堆白菜葱姜蒜之类的东西放在她手中提着的竹篮里。

楚离淡淡一笑,俯身而下,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小心些,别漏出破绽。”

见黎鸢木讷的点了点头,那人笑了,笑得极其没有良心,他凤眸精光流转,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黎鸢脸上的情绪变动,片刻后才恹恹开口,很没良心的做了个唇形,“去吧”。

黎鸢竟觉无言以对,黛眉不经意间蹙起,目光浑身上下的扫了一眼楚离,嗯,好胳膊好腿的,没什么问题,她凝了凝眉,提着篮子转身便走了。

不过两步,她便停了下来,空着的右手兀自揉了揉泛红的脸颊,抿了抿唇,随即倒吸一口凉气,“你,也一样。”

楚离望着那一抹离去的孤影,眼里异常的平静,心中毫无波澜,他的眼瞳深邃幽暗,似波澜不惊的湖水,又似是平静之下匿藏的大海,汹涌澎湃。

无他,楚离随意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树间,他的眼眸平静而温和,只是声音却冷的令人毛骨悚然,“行了,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树间一个身影笑着从上面跳了下来,只是那笑意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怕是不得而知。

黎鸢亦是走了两道山路,过了一片竹林才到的刘婆家中,初到时便注意到了其后院山上的竹林,根根青竹挺拔纤细,忽而令她想起了那句“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想来,应也是不过如此吧。

黎鸢将菜放到刘婆家中的灶房,见其正在准备生火烧柴,望着她时神色柔和的朝她笑着,忽觉心中有些惭愧,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因此放下戒心。

“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啊?”

黎鸢面上带着笑,眼尾轻挑时的卧蚕尤为明显,到更显得温婉,用手将白菜从竹篮中取出,察觉到刘婆正朝着她的方向探过来,她敛了敛眼睑,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的忙活着手中的活。

刘婆将砍好的柴堆在一起,嘴角噙着笑意,“说哪的话,只是这天热得很,倒是苦了你跑那么大老远的来送菜。”

黎鸢面上有些不自然,摇了摇头,有些生疏的撩了撩向前的鬓发,“您说笑了。”

是错觉吗?

怎的在面对刘婆时,她总有一种被时刻关注着的感觉,却又不似家中奴隶人瞧着她时的目光,尽是谄媚算计。

反倒是一种别样的情绪夹杂期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透过那双饱含风霜的眼睛,总能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是错觉……还是真实……

刘婆卷起棕色布衣的袖子,随意的抹去额上的汗珠,看了一眼菜,又看了一眼正在掰菜的黎鸢,“你帮我生个火,我先去把昨天拾得粽叶洗洗,待会你就留下来吃了再走。”

手上掰菜的动作悬停在了半空中,她对刘婆有戒备,哪怕是之前刘婆早已同她解释过为何总是盯着她看,但她却仍旧心存提防,楚离的话不过是见风使舵,借了一缕风,将那团火无尽的放大罢了。

这灶房内终是只有她一人。

黎鸢犹豫了半天没有动作,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从未登台演出的丑角,第一次被选中,初次登台亮相般,竟无端生出了些许的手忙脚乱来,叫她无从下手。

生火…她确实曾见楚离做过,可……她并不会,且……一窍不通……

自幼她便读着世人口中的圣贤书,接受着夫子的教导,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劈头盖脸的一顿奚落,便是没有夫子,逢年过节时的亲友一个个都笑脸盈盈的对她提出一个更甚一个的刁钻问题。

她应对了多年,以至于她从最开始的读书是因为“巾帼不让须眉”变成了应付亲友的刻板刁钻。

此时骤然叫她生火烧柴,她确也无能为力…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一切顺利,只是在初次引火时不慎烧伤了食指,她愣住原处,纤长若蝶翼般的睫毛轻微的颤了颤。

泠泠的水眸中居然有“不甘就此服输”的韵味,黎鸢将额前的发丝向两边撩了撩,开始了第二次的尝试,终于在第三次尝试的时候成功了。

屋外的天仍旧带着些许的乌蒙,但这阻挡不了世人一颗奋勇向前的心,只因它是去撕开阴霾的,而不是去鉴赏风月,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闲来无事间,黎鸢往火炕里添了两根不粗不细的木条后,舀了瓢水洗净了手后,便又回到了原初的地方,失神的拨着生姜,不慎间,一块姜掉在了地上,滚到了角落里。

黎鸢这才后知后觉,将手中剩余的半块生姜放下,蹲下身子将手探到桌底将其见其,匍一摸到,本想退出来,手却不慎碰进一个碗中,狐疑的将手伸出来,一手的粘腻,夹杂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味,令人作呕,黎鸢嫌弃的望着,压下想要吐的冲动,将手抬到了光线清晰的地方。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些粘腻在一起紧密不分的东西显得尤为突兀,黎鸢自是认出了这是青蛙卵,但很快她又发现了不对,像但又不像,这是……蟾蜍卵……

容不得她多想,眼见着刘婆即将回来,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极小白瓷瓶,这瓶子原是起先楚离为她治理脚上时用来装药的,待到她伤好后,这些药自然也就没了价值,就都被楚离给冲水里带走了,没想到这时候竟是这瓶子起了作用。

强忍着不识与那股子反胃想吐的感觉,将瓶子没入碗中舀了些便迅速的收了回来,她看不清那是个什么材质什么模样的碗,只是隐约感到了背后一股寒凉之意,错愕的僵立当场,木讷的转过头,却不见任何身影。

颤颤巍巍的用木塞将瓶口封死,顾不得上面尚且还有些许的粘泽,黎鸢火急火燎的将瓷瓶收入袖子中。

恐惧支配着她,她确实害怕被刘婆察觉,也确实担心这一切的的确确是跟刘婆有关,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更不可能改变什么。

提起篮子,黎鸢洋装镇定的捋了捋自己的思绪,她明面上镇定自若,实际上却早已炸开了花,心中的五味瓶碎了一地,她此刻只想早些逃离这个地方。

当她甫一踏出刘婆家的木门时,刘婆恰好从外边回来,见她神色有些不大对劲,刘婆嘴角的笑意似是短暂的一僵,森然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黎鸢,不放过其一丝一毫的破绽,“怎么了?除了那么多汗?”

刘婆笑着,又道:“莫不是…怕我……”

黎鸢自然知道她在试探自己,握着篮子的手早已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薄汗,她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但此刻,她所要做的是打消刘婆的猜忌与怀疑。

“怎么会呢,”黎鸢笑着,面上瞧不出异常,最开始的恐慌被她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她卷着鬓发,扬了扬手,接着道:“只是我这手伤了,疼得慌。”

美人泣泪时最是惹人怜爱,而黎鸢便是那类美人,静时姽婳愔嫕,泣时一缕黛眉似蹙非蹙,绕是无意间的一回眸,便已是惹得一众人心疼不已。

刘婆没有再说什么,便让其离开了,走远后,黎鸢蓦然停下脚步,伸开手,才察觉自己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染湿,汗珠顺着青葱玉指滑落在地,晕染开来……

回去后,黎鸢将瓶子以及今日的事告诉了楚离,而楚离对于这个结果却表现的异常平静,似是早已料到一般。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楚离不可置否的侧了侧头,唇角勾起笑意,他眼里噙着玩味,靠着们把玩着手中的瓷瓶,“黎鸢,想知道一切吗?”

她抬起了头,与少年四目相望,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他的侧颜上,他早已褪去了易容后的面容,丰神俊茂的面上带着倦意,额间朱砂痣鲜红夺目,似血般魅惑,“今晚,估计就可以知道了。”

黎鸢有些不大想理他,她只是忽然间觉得好累……身心具倦,说不出的疲倦。

楚离走上前两步,微凉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软腰将其困在怀中,不曾安抚她什么,就这般抱着她,良久……

“黎鸢,江南…是什么样的。”本还看似儒雅冷峻的男人,声音却带着些许的异样。

他在等她的回答,摸着她莹嫩潮红的肌肤,他的目光变的有些迷离,却又是稍纵即逝。

“挺好的……”她轻声回应着,须臾片刻,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这个姿势……她忙推开了楚离,桃腮绯红,含糊不清的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应当保持分寸。”

相对无言,只是心中的算盘也已开始打起,楚离心想,祭祀大典也快了,或许当祭典结束后,可以陪她回江南看看。

苗疆十七州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相关小说

是,先生 连载中
是,先生
汝与十七
简介:萧落:大少爷宋应阳:大哥萧洛:二少爷宋应星:二哥萧轩:小少爷翟舞:三哥何来:四弟
6.0万字1年前
开局穿成乞丐,看我如何逆风翻局 连载中
开局穿成乞丐,看我如何逆风翻局
月下面包
简介:嘴贱的一生
0.9万字1年前
梦悬一线 连载中
梦悬一线
正弦于悬
简介:大人物降迹人间成为凡人,摆烂躺平一振不撅?守护灵聚首,誓要扶起大人物再次创业!你以为我在第一层的时候我可能在第二层,但你以为我在第二层的时候,我一定在地下室。阴谋阳谋,同样可以对爱情温柔。
2.9万字11个月前
一起去称霸宇宙如何? 连载中
一起去称霸宇宙如何?
安觉
简介:跨越万年的爱情,把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推上了人生巅峰。辛辛苦苦找到了一心想要躲他的女人,结果一次意外,让女人的记忆全失,那个男人用尽所有的爱,换来了那个女人记忆……
1.8万字1年前
我与祂的见闻 连载中
我与祂的见闻
迭失之言
简介:关于我和祂的见闻…这是一场寻欢的游戏。
3.0万字1年前
爱上敖娇龙王爷 连载中
爱上敖娇龙王爷
白雨灵
简介:潜伏于人间的傲娇小白龙,想不到会遇上如此犀利的学医少女!不仅指示自己人工呼吸,还用针误伤了自己?这个萌到极致却又毒舌的少女,是人类派来考验我的吗?
0.9万字8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