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十七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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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塞

翌日,瞳曚之际,曙光撕破了黑暗,旭日的余光照亮了大地,只是今日里的旭阳东升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叆叇氤氲遮旭晨,真真是应了那句“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

黎鸢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楚离替自己挽着发,满脸的生无可恋,清早便被楚离叫起,又被他强迫的“心甘情愿”的接受他的“好意”。

蓦然间,她的妙鬘在楚离手中再次被卡在了木梳中,扯的她生疼,黎鸢忍不住“嘶”了一声,眼里的怒气再也掩饰不住,怒斥道:“楚离,你既然不会弄就别弄了!”

楚离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回应着,“我还是喜欢你刚才的模样,姽婳且愔嫕。”

虽是这般说叨着,手头的动作却并没有丝毫要停下的预兆,反倒愈发起兴,“窃悲夫蕙华之曾敷兮,纷旖旎乎都房,嗯,消肩膀、水蛇腰,凝脂似雪甚旖旎。”

黎鸢听着,耳根子直接红了大半,面上烫的很,她自是知道这句是出自先秦宋玉的《九辫》原意也并非指美人,乃指飘摇于风雨之中的蕙草来比喻那些在政治斗争中丧失了立场的小人。

而此时楚离的意思分明就是借此调侃美人身骨柔,属实玷污了文人风骨。

通过铜镜眼见着那人嘴角的笑意,啐骂道:“登徒子,满口的风流花下言,不堪入耳,有这闲心思,怎的不是去好好办你的案子。”

楚离凤眸精光流转,暗道这丫头虽读了不少圣贤书,可惜却并未能深谙其道,倒也实属可惜,奈何这丫头面里瞧着温顺,实则心气极高,罢了罢了。

楚离在她不经意间暗自摇了摇头,继续替她挽着发,不知从何时起,他竟也会贪恋着片刻的安宁。

他低了低头,在她脖颈处轻啄了下,淡淡的女儿心勾人心魂,楚离啿笑,心底也开始鄙夷自己,却又偏偏贪恋身边人的气息。

没有大巫蛊眼线的监视,没有处理不完的事务,也没有那些人谄媚逢迎的嘴脸。

又是忙活了三刻钟后,楚离才堪堪挽了个勉强能入眼的发鬓,取了一把做工精美的银髻便要为她戴上。

但瞧见她眼里的抗拒之色后,也只能不知所措的笑了笑,“罢了,就放纵你这一回吧。”

楚离有些无奈的开口,带着些许的眷恋,取了一条赤朱发带为她系上,末尾处尚且绣着一株梧桐花,只是不大清晰罢了。

黎鸢不耐烦的抿了抿唇,心中似是窝了一团难以熄灭的火似的,爝火会被压在它身上的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物熄灭,但当火势燃起时,这是世界万物便都会成为助长它的养料,好巧不巧,今日里的黎鸢便好似那团爝火,被楚离这把风吹得愈燃欲烈。

不等楚离询问,黎鸢杏眸眼角微微一挑,侧过身子望着他,冷哼道:“不过是说的好听罢了,锦心绣口的,到头来都是些月露风云。”

话语间仍不忘觉察楚离的神色,见他一如既往的霞姿月韵,竟觉莫名火大。

楚离侧了侧头,无可厚非的笑了笑,手指恋恋不舍的摩挲过嫩滑的脸颊,恍惚间忆起初见她时,她紧蹙着眉啜泣的可怜,原以为是个扑握,未曾料到竟会是只衔蝉。

“走吧,我带你去用鳝。”强硬的拽起黎鸢的手,粗粝的指腹碾的手心内发烫生痒,黎鸢微微垂下头去,认命般由着他将自己带到灶房内。

还有什么可挣扎的呢?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生如浮萍随波逐流,浮萍无根系,她亦无归宿,与其苦苦挣扎,倒不如就此认命,静默的等待最后的终结。

让黎鸢意外的是,今日的菜肴楚离并没有加辣,也并无菌类,正当黎鸢疑惑的瞅着他时,楚离凉薄的唇角微勾,“今日要随他们同下地里去,你且随着同去,我替你带上些瓜果免得你闷。”

黎鸢垂眸,目光死死地盯着桌上的饭菜,面上顺从,心中却暗自腹议着:“明明是来办案的,到头来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莫不是还要脑子一热就直接留在这儿不走了吧。”

他绷紧了声音,重重咬着她红嫩温热的耳垂闷闷的喘着:“真的是,”鱼汤中氤氲的水雾袅绕,显得是那般朦胧,“快些吃吧。”

黎鸢纤纤玉手仍旧没有动静,这样的手配上易容后的面容着实是尤为突兀,也难怪牛大娘会感慨的说出那句:一看你男人就很疼你。

黎鸢倒是觉得她好似从未看透过眼前满目含笑的人,从初见时的桀骜冷酷到那夜里手握冰冷刀刃抵着她脖颈的男人,再到现在同她谈笑风生的人,好似从不是同一人,黎鸢心情沉重的夹着菜,下定决心日后行为人处世定要毖重些为好。

见她如此,楚离失笑,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她吃完早膳。

临走前楚离望了一眼黎鸢的脚踝,似关切的询问道:“能走吗?”

见黎鸢默默无言的点了点头,楚离也满意的点了点头,“嗯,那就自己走吧。”说罢,随手捞起几把锄头就走了,徒留黎鸢一人望着他的背影感到无语。

行走在田间小道上,中间全是用青石板铺成的,碧绿的青苔平添了几分生气,快要到达目的地时,黎鸢被一阵阵清幽而又熟悉的梧桐花香熏醉了,但哪怕是再喜,她亦不会轻易去摘,花,还是高挂树梢时最为娇媚。

黎鸢被楚离安置在一棵幽凉的梧桐树下,巧的是牛大娘和刘婆也在那儿,大清早的二人便已早早下了地,忙累了就坐在树下歇息,今日没有太阳,倒也并不绝热,牛大娘正摇着草帽同刘婆说笑着,见了黎鸢,牛大娘忙笑着唤她过去。

忆起昨日刘婆的目光,黎鸢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后怕的,她抿着唇,在牛大娘狐疑的目光下怯生生的走了过去,四周蓦然间变得寂静,彼此都能听到各自的呼吸,牛大娘的目光复杂,上下打量着她,而刘婆的目光一如往昔,让她恐惧不已。

牛大娘最先反应过来,见她二人默默无言,以为二人是无话可说,便笑道:“娃儿,倒是莫要愣到起,给我们讲哈你是哪儿的人啊?”

黎鸢一愣,眼底渐渐泛起水花,雾气氤氲在眼底,黎鸢垂下眸子,刻意装作无事道:“菰城,”说完,她顿了顿,紧接着传来了她轻飘飘的一句,“桐杭镇。”

牛大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手中的草帽似是用了多年亦未曾换过,牛大娘似恍然大悟似的站了起来,猛地拍了拍头,“菰城是不是苗疆其他州中的城镇啊!”

黎鸢蹙了蹙眉,弯弯一缕柳叶眉,似蹙非蹙时尽显女儿家的媞媞之姿,她闭上眼摇了摇头。

随即睁开眼昂首望着牛大娘,牛大娘的身影将小小的她笼罩其中,捕捉到牛大娘眼底的希翼,无奈的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显得尤为无趣,“菰城…在江浙一带,是个江南水乡。”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能明显的感受到牛大娘脸上的笑意短暂的僵住,她与刘婆二人面面相觑,牛大娘不动声色的敛了笑意,缓缓坐回了方才的位置,意味不明的望着她,试探性的问道:“你…为什么来苗疆十七州?难道…你不怕我们?”

黎鸢愣了愣,疑惑的瞅了牛大娘半晌,脑海里忽然间想起了初入苗疆时的过路人的所见所闻,貌似当时的她对于那商人口中所描述的苗疆也是心存恐惧的,倒也不怪她,却也有些地方对上了…有些地方…貌似就不大对了…

“不过是外乡人胡编乱造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最后她决定昧着良心说鬼话,说出了那句“别人怕,我又何需要怕,外乡客口中的话,也不能全信。”

“当真?”牛大娘显然还是有些不大信,故而又一次询问着,黎鸢眨巴着眼,含糊不清回应着:“那是自然,您待我那般好,我自是不会骗您。”

牛大娘闻言便是止不住的笑,一面笑着,一面拉着黎鸢的手,直夸这姑娘有眼见,刘婆就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瞪着黎鸢,似是恨不得直接将其灼烧出一个洞来。

黎鸢连忙低着头,不去顾及刘婆的目光,三人坐谈片刻后,牛大娘和刘婆便拎起锄头下地里去了,黎鸢猛地抬头,汗水早已染湿了她的额头,后背冰凉一片,分明是初夏,可她却觉得今日的天…异常的凉…凉彻心扉……

日后的几天日子里,楚离不是去这家帮忙,就是去那家做客,偶尔有时也会回来陪她坐会儿,但黎鸢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压根没有时间搭理他,便是有,二人也说不上几句话,不欢而散也是常事。

反观黎鸢这些日里,虽然有时独处会觉得无聊,但好歹也可为自己寻件事做,牛大娘在日里忙完地里的活后也会过来同她唠嗑,一来二往的也就自然而然的熟络了起来,黎鸢也偶有闲是会去找牛大娘唠嗑。

但有时也并非顺遂心意,例如甘七日里去牛大娘家中送野葡萄时,恰巧碰上刘婆也要去牛大娘家,二人同行间,黎鸢只觉浑身都不自在,后来才知道刘婆是这个村中唯一的一位接生婆,总盯着她看也只是因为刘婆干这行久了,一眼便瞧出她未曾生育过,就想问问是何缘故,知道真相的黎鸢只得尴尬的咳嗽着,为自己误会了刘婆而感到愧疚。

没了心中的芥蒂,黎鸢走在村里遇到刘婆时也就没了往日里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微笑,刘婆也会笑着问她要去何处,二人也重要聊上一段时间。

天下的风云,总在时刻的变换着,至少现在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平静且安宁,哪怕这仅仅只是一时的欢愉,片刻间的欢乐,但存在与拥有其实从不突兀,拥有从不代表喜欢,身居高位者也未必是真的贪恋权势,身无分文者亦未必不曾有过野心,天地为局,则万物为棋,是黑是白,不过是世人口中的一句话罢了。

农历五月初三,黎鸢提着一篮子的野葡萄去见牛大娘,原意是送达东西后便离去,熟料今日时令不佳,恰逢濯枝雨不期而遇,初雨逢时令,巧透翠碧间。

“往年啊,就这段时节最喜欢下雨了,今日这雨倒也来的及时,留了你这什么客…哎,反正是客就对了。”

牛大娘躺在藤椅上,衔蝉带着倦意,懒洋洋的趴在她怀中熟睡着。

牛大娘时不时用手抚摸着它乌黑的毛发,望着远方,亦望着这雨。

静谧的夜,万家灯火独明,唯有这漂泊在天地间的风不愿停息亦不甘寂寞,借着雨势跳跃在树梢间,偶尔发出些声响,企图引起人们的注意,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笼罩着这座古老的村子,也笼罩着这里人的心。

黎鸢笑了笑,目光柔和的望着从屋檐上滚落的水珠,瞧着它们在地间的小水谭中溅起水花,忽而,她似是想起什么,拿着篮子的手顿了顿,道:“您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吗?”

牛大娘笑呵呵的回答道:“我老伴去的早,我啊,尚且有个儿子,还在外地,估计过不了多久也就可以回来了。”

天知道黎鸢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欣喜,强压着心中的喜悦,黎鸢继续问道:“那您不觉得孤单吗?”

牛大娘无奈的摇了摇头,冲她摆了摆手后,又继续望着远方,雨势明显小了许多,牛大娘的声音似也充斥上了一层薄薄阴郁,“有什么孤不孤单的,再怎么样,日子也还是要过的,”牛大娘叹息着,自嘲的笑着,“人啊,总还是要向前看的。”

向着前方,向着远方,往事不堪回首,亦无需追忆,不过是过往云烟罢了,匆匆须臾数载,到头来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将这腐朽枯燥且无聊的一生,交给那块丑陋的木头,长眠地底,在下一个清明后复苏,随后再次睡去。

黎鸢有些错愕,似是不解,只得站在原处,待到雨小后才冒雨跑了回去,她觉得,她离真相不远了。

在黎鸢回家路上路过了一处灌木丛,但她并未察觉异常,用手附在头顶挡着雨,雨水模糊了视线,雾气也朦胧了路途,她朝着前方跑去,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一道披着蓑衣的黑影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一脸阴沉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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