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关押

萧亦没有迟疑，反贼的武功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大周第一女将军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不过瞬息，她便上前将反派一击致命，蹲在宫殿门口安慰着刚痛失生父又被手足残杀的皇帝周密。

周密却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对皇位渴望，他紧紧抓着萧亦的手说：“阿亦，你怎么才来呀，三年了。我等的你好苦，你带我走好吗？”

萧亦没能琢磨透他的意思，只当他受了刺激，道；“太子，臣救驾来迟，只求太子原谅，太子是马上要当皇帝的人，我这就带太子殿下登基。“

周密却不让她走：“阿亦，我并不想登基。”

萧亦皱眉，语气不禁严厉起来：“ 太子，您怎还是如儿时那般随心所欲，不计后果？”

“阿亦，你从光中来，倾身救我出苦海。”

萧亦被这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太子扰得思绪全无，但他听明白了，他不想当皇帝。

“阿亦，平生所求，不过一个你罢了。”

萧亦突然愣住了，她脑袋里浮现王洂的身影，他现在正在王府等他吧，得抓紧办事，天亮了，这场闹剧就结束了。

此时她并没有将帝王往情爱方向上想，至少现在没有。他和这位太子殿下，虽有交情，但也是君臣之交，有提携之恩，虽不知为何当初太子从茫茫官员中一眼挑出了她，向老皇帝引荐自己，令她女身却能上战场。但确实有了这一份引荐，自己平步青云，在战场上大放光彩，成了人人敬羡的萧将军。

所以，她及时收住情绪，将这些异常露骨的话转换为皇帝思绪错乱将自己误认为别人罢了。

他看了一眼皇帝，心想。

可怜孩子。

她轻声哄到：“好好好，不过一个我，不过一个我。这世间当然不过一个我罢了，哪里还有第二个我？太子，您于臣有恩，臣不能左右您的思想，请你吩咐臣，臣必当竭尽所能，义不容辞。”

周密看着她，笑得很开心，仿佛从来没有笑过一般：“阿亦，你也是不懂我，你也想我登基，对不对？”

萧亦大惊，向后退一步，跪拜在周密面前：“太子，臣随先帝平定八方，如今四海升平，您才能兼备，盛世需要您这般帝王才能延续。而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今日来，本就是想向先皇辞行，摘掉将军帽子，当闲野郡主，竟见此闹剧，好在我能及时救下太子，不负先皇遗愿，倒也是真正的功成身退，有始有终，我不再将是将军，谁是皇帝也与我无关，我虽说希望自己打下的江山可以坚守百世，却也都是今后事，与我无关，所以，臣还是希望太子您能坚守本心。”

这位太子显然在紧急时刻听不清重点，他高兴道：“阿亦，救了我，你很开心，是吗？”

萧亦狐疑地点点头：“是”

他又道“你尊重我的意愿，全心全意考虑我，为我好，是不是？”

这又哪跟哪了，这位太子重点抓得好生奇怪，但萧亦还是点点头：“是”

周密：“那你是我一个人的，是不是？”

萧亦感觉语境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这位太子爷真的被刺激成这样了吗，可是他怎么感觉到太子情绪很明显是高兴的？他想了想，还是得把太子往正轨上引，毕竟皇位不是白萝卜，想得就得，想弃便弃，这皇位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太子，普天之下，莫过黄土，如果您是皇帝，还有什么不是您的呢？”

周密盯着他，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在撒谎，却见萧亦坚定的眼神，最后他蓦然一笑：“阿亦，我若是当了皇帝，你就是我的了，好！好！那我便要做皇帝！那我便要做你的皇帝！”

可算把这位祖宗劝下来了，跪在殿前的百官松了口气，一齐叩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势浩大，可太子，不，应该叫他皇上，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萧亦。好似要把他剥皮入腹。

萧亦也跟着跪了下来，这时天空已露出鱼骨白，她惬意地幻想，终于结束了，这一天天顶着沉重包袱，在刀尖上抢日子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跪在地上，思绪早已飞至未来，他只心道，回去要为自己取封号好呢，不要叫萧郡主，叫安定侯？还是叫镇南女候？都不好，还需同王洂商议一二。

思考得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发现周密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他。

她想，既然没能和老皇帝辞行，也得郑重地和新皇帝道别，于是他起身，再次叩拜。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今日离开皇宫，乃是天大的恩赐，臣会在自己的府上每日为皇上祈福，祝王朝国泰民安。”

说完贺词,她起身准备离去，一位太监走了进来，捏着说道：“皇上，先皇株连王府一族共二百零八人，已斩杀完毕。”

萧亦皱眉盯着这位刚走进来的太监，仿佛听到大笑话。

他将太监衣领拽起，眼如冷刀，怒道:

"休可胡言乱语?什么王府?谁死了?王府一向安分守己，怎么就被株连九族，你这欺君的重罪，皇上该重重罚你!”

不等周密发话，萧亦先拔剑将太监连捅几刀，不像往日见血封喉的果断，手指间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太监死了，这话就成了假的一般，可他心中以猜出了一二，才会如此慌乱。

怎么会?怎么会?王府怎么就没了?王小公子就这么死了?

他双眸发红，却又不敢言语，只觉心里悲凉，他只想马上回去，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定是假的， 他想，这太监真是可笑。

周密走上前，握住她发抖的手

"阿亦，你为何如此激动?先皇早于我说过，王府有异心，欲助六弟登基，你可是对我忠心耿耿，你助先皇平江山，对先皇必站在你这一处， 定不会容许六弟羽翼丰满，你又何必见怪?”

萧亦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一遍遍地在脑袋里过他说的话， 最后，她软软地放下手里地刀: "这都是些什么事....

“皇上，王府的人，都死了吗?”

“一个都没有留了吗? "

周密道: "阿亦， 株连九族怎么会留活口，你也太爱说笑了，不说这些，我叫人准备早点，待会你与我一同，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那透明饺子，我待会便让巧厨娘做，你可爱吃辣?爱吃甜还是咸?今后我得好好记住你的生活习惯，可不能记混了，叫的你在皇宫里过的不舒服。”

萧亦哪里听得进皇上的话?他只想回去看看王小公子一面，好端端活生生的人，就因为先皇的一句话便没了，还美其名日为自己，可笑，可笑阿，这些年当真是崆峒一生，活成笑话，想护的人护不得，想做的事没得做，想陪伴的人不见了，却是不合时宜，不合时宜罢了。

她转身便走，周密一把拉住了她: "阿亦， 你到哪里去?

“皇上，我自然是回萧府，别拉着我了”

“为何突然要走？阿亦，何时回来？不要让我久等。“

萧亦别过眼，不想与周密直视，声音低垂几分道：“皇上想要臣来宫里陪皇上喝酒，臣自是义不容辞，不胜欣喜，但现在，皇上，您正值登基之时，眼下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不是喝酒的时候。皇上，臣真的要走了，别再挽留了。”她已经失去了耐心。

“阿亦，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吗？陪朕喝酒，怎么还需要朕召见？你不应该一直陪我在宫中吗？现在还不需要你打仗，别闹，朕不喜欢你开玩笑。”周密笑着摇了摇头，将萧亦往宫殿里拉。

萧亦挣脱开来，怒道“皇上！请您不要忘了！我不是将军！我已经像您辞行多次！请您另请高就，臣也会将军中好苗子提拔给你，培养成新一任将军!报答您的提携之恩！但臣并不

是永远都需要在这个位子上，臣与军队再无渊源，您又何必…….突然，他双手掩面，自嘲道：“皇上，臣失礼了，不该如此和您说话，臣实在是，实在....”实在是无法接受心上人因为自己离开，当时在战场上一次次生死一线，便是想到王小公子才能坚持下来，如今四海升平，他却不在了。”

周密这才反应过来，他将萧亦说过的话又满满回忆咀嚼一遍，似乎认清了个事实，萧亦是骗他的，他骗自己做皇帝，却不再要当他的将军，也不再会在皇宫陪伴他，他今天来就是

为了离开这个皇宫!而不是真的要来救自己！！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萧亦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萧亦，他心里装了别人。

周密眼眸一点一点暗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像个疯子，又像一个很滑稽的小丑。

眼前的人已经拂了拂衣角慢慢远去，他突然觉得可笑，这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吗？皇宫里三层外三层，你走得掉?

他叫住了萧亦: “阿亦，是我的不对，我刚才脑袋晕眩，没能明白，走了，走了好呀，我为你践行好不好，阿亦？我们坐下吃顿早点，你再走，可以吗?”

萧亦停下脚步，将自己的耐心捋了一遍又一遍。虽说生死在战场上已司空见惯，但今天死去的是自己的爱人，再不离开，他恐怕会疯掉，他只能将自己想骂人的欲望强压下去，心想，你身边那么多宫女太监，非要我陪你吃饭，我还能喂你不成？但他换了神色，脱口而出：“

“皇上，莫要折煞臣，与天子共进早膳, 是臣的荣幸，帝王为臣践行，是臣求之不得的事，皇上，您这边请。”他微微弯腰，比了一个右手向前的姿势。

这时的他们都思绪混乱，各想各的事，萧亦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周密亦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一个只想得到，一个只想离开。

周密唤来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太监领旨退下，莫约一刻钟，带着宫女纷纷端着菜品踏入宫殿。

太监公公扯着嗓子高喊:“上——”

宫女们低着头，快把身体趴在了地上，将一道道菜呈了上来，马上转身离开，不敢停留半分，似乎害怕谁吃了她们似的，萧亦不解，但也不在意，随后一眼扫过，虽毫无胃口，但还是小小吃惊了一番。

桌上满是自己喜爱的菜品，连小虾仁都去了头，腌制得颜色极其漂亮。

周密一手撑在桌上，一脸笑盈盈地看着萧亦，看出了他眼中的惊讶，周密嘴角向上弯了弯，讨好似地说道:“阿亦，我记你的喜好，记得对不对？”

是的。萧亦心里暗道，这皇帝是要做什么？

萧亦装作没有听见道:“皇上，让臣为您试毒可好？”

这试毒，皇家有些讲究，当以在皇帝面前官爵位份最高的人试毒，前朝皇帝用试毒这一法子，铲除不少奸臣，不落暴君名声，还让人心生感慨，这等好皇帝，怎会有如此多人想下毒要皇帝的命呢？

现在萧亦便在皇帝面前，她虽说已经辞去大将军封号，终归比身旁这些太监爵位不知高几成，试毒自是理所应当。

她拿起筷子，往离自己最近的菜夹了少许，正在放入口中，周密伸手拿起筷子，轻轻往她的筷子一碰，止住她的动作，眼中满是思量地笑道:“阿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在

君王面前耍心眼，还当何罪呀？”

萧亦惊出一身冷汗，不知周密是何意，正要开口时，周密又没来由地说了一句:“阿亦，你想不想一直留在宫里吃？”

萧亦看着两双碰在一起的筷子，沉思道:“皇上何时召见，臣自当会来，皇上为臣准备什么。臣自是喜欢吃什么”

皇上笑了一下，将筷子放下，眉毛微微挑了挑，又将手靠在桌子上支撑着头部，盯着萧亦，眉眼弯弯道:

“那真是，可惜了呢”

萧亦头皮发麻，不敢言语，虽满心疑惑，却还是将菜送入口中，一道，两道，足足十道，他一边心想着皇家真是奢侈，一边感慨口感真是不错，吃了少许竟有隐隐饱腹感，试吃结束后，他将筷子放下，“皇上，您请……”

话还未说完，萧亦喉咙突然失了声，好像有什么人用双手死死得掐住自己的喉部，他感到脑袋里有无数声音在乱哄哄地喊叫，好像战场那厮杀的声音，绵延不绝，却不能听个清楚，他想拼命甩掉声音，却又更清楚的声音在脑袋里回荡，归结到最后不过几个字:

“可惜了呢，可惜了呢“

她开始不受控制，跪在地上，头往地上狠狠地撞去，一下，两下，三下，地上开始出现血迹，脑袋的声音却止不住，身体已经失去了力气，软软地瘫在地上，她抬头，看到皇帝依旧靠在桌子旁，笑盈盈地看着他，窗户的光透了进来，皇帝的脸笼罩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慢慢地被光全部笼罩住，变成一片黑暗。

她闭上了眼睛，身体一斜，重重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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