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树茂叔

花粥歌曰:此去必经年，荒野寒暑换红颜。往事散云烟，十寸光阴换一线……举头问苍天，何时得以赴黄泉。

1

时光的确过了好久了。老人看向那欣欣向荣的大槐树。阳光让它的影子有了空隙。树枝时不时遮住阳光所遗留下来的光斑。老人站在这里已经回忆了好久了。回忆起曾经的那些事儿来了。

老人愄了一会儿。曾经充满泥泞的土路就成了石板路，就在远处有一辆火车出轰鸣的声音，驶向远方，以前的合租也走的差不多，只留下一些老人和孩子，他们都去大城市发展了。老人不知道大城市，在他所认为的大城市不就是座山吗？和他世世代代生活的山又有什么区别呢？可听那些回来的大学生说，那里是一个比这还远还远的地方。大城市可是有奔头，回来那些人无不炫耀自己的伟业和自己所取得的成功。

便明的暗的劝导那些死赖在这里的老人，都说那里比较好啊，街道、楼房比这更广阔，更有味道呢。与他同辈的那些老人。似乎也没办法，听了他们所说的，也动心了。纷纷携家大户如风一般的带走了。只留下零丁的土房和长满荒草的农田。他们总说他们能回来的。怎落的个一去不复返，了无音讯。

也许，人总是要朝梦想前进吧。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前进吧。也不能说他欺世灭祖吧。至少每逢过节的时候，他们总会回来的。是啊，他们总会回来的，可是回来的那些人已经不是那些人了。

老人看向大槐树:枝干已经长满了青苔，被一阵绿覆盖着，浑然一体，大概是连在一起了吧。茂盛的身躯显示他曾经的庞大。宽广的面容却总是多了几分落寞。以前在这里，下棋的，玩耍的，都一去不复返了。叶子成了伞，成了衣服，成了可以成了可以装饰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再看的了。便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唉，只是个树而已。只是活的太老而已，它本身已经成了危房。没人喜欢在危房久坐，它本身就已经显得摇摇欲坠。过几天应该是被那些年轻人连根拔起。它轰然倒下的那一刹。也必定是惊天动地。

2

但在此之前，老人需要找一个人。找一个比他还老的人。也就是这棵树的植种者，这个种植者活的还挺老，看他今日年龄，已逾百岁。也是民国人了吧。这个人他认识，他清楚，他明白。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也只有那么一点，只知道这个人是外逃的壮丁，甚至有几次处在危难关头，他活下来了，活的比任何人都长久。在入村之前，有人见他满脸污垢，还身上带着枪孔。躺在路边，奄奄一息。当时的人想，应该是逃荒来的吧。而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是，彼时，中国内战全面爆发。在他们一番善意的询问之后，他曾经生活在大城市，战争中也受了枪伤。有人给他敷草药。有人给他汤喝。不求回报。好些年，每天他都过着提心吊胆人人喊打的生活。那几件事结束以后，他出山入佛，法号叫漱斋。也正是他入佛的期间植了这棵树。应该也算是大彻大悟吧。

最近的一次见到他是在电视屏幕上。他讲了一遍他的由来他方方面面的故事，身上挂着勋章。热泪盈眶。这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前几年吧。

他和他之间是从小认识的。当然，是那种长辈看晚辈的认识。他现在一般叫他树茂叔，这个称谓直到成人，他以后还是这样叫。自己也算是半只脚踏入棺材板了。现在树茂叔，正在省医院静养。老人觉得这次不去，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他了。有些人来不及说抱歉，甚至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就猝而长逝。这是一种无言的痛心。况且老人还答应了他，树长成了，记得汇报给他。

其实树，只是长得很老而已。它是不会死的。

老人背手向远方走去，日落，日出也一样吧。

3

老人打算和他的儿子一起去。去大城市看一下树茂叔，他也不是曾经的那个身体，他能够承担很多事情。现在今时不比往日。他现在需要有一个人陪着他。陪着他已经快枯朽的灵魂。况且在拜访他之前，还有一个人，他得去问一下。这个人正是前面提到的何伤，在何伤把家搬到市政所。他的这个小诊所，他渐渐的也不关照了。这就是他的变化吧。老人这几年也变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从这件事结束以后，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儿子自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东西，因为他那时还小，还不知道人情事故，还不懂世态炎凉。

那天，只有沉默，和沉默带来的压抑感。

他真的很难告诉他所发生的一切。只是说你娘不会回来了。儿子就在那里哭。在他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奇妙。儿子总是沉默来应对他所说的话。他不知道为什么，“你躲我作甚？”他拉着儿子，儿子窝在草垛里不出来。最后还是把哭泣的儿子给骂了出来。他在那里抽烟。看着小河从远方的流淌，看着太阳照常升起，照常落下。

从这之后，他们就很难说的上话。也从此他们之间就有了隔阂。这个隔阂直到现在都未必能够补完。而后的时候，他把他寄养在姑姑家。错误可能会导致许多种后果。这个后果定是严重的且无法挽回的。儿子不理他，就像那棵置之不理的士老树一样，马上就要被斩倒，正等着发出轰然一震的响声。

但他又不是树，也还没有这样呢。他这样想到。他打算去儿子的地方看一下。从那件事以后，他们爷俩就分居了。

一个不敢再提，一个总是在想。

4

他费了点功夫，总算是找到了儿子的住所。

他敲开儿子的房间的门，看起来没有人。儿子的房间很简洁，在桌子上放了一沓纸和一支精美的钢笔。也说明了他儿子做的和他不一样的工作，更加体面。

他这样贸然的闯入，他儿子当然很生气。“你没事进我房间干嘛？”

老人瞬间被堵的哑口无言。手停在纸上。

“看你过的好不好啊？”老人说到。

“过的再好，也不是你的事情。”儿子把褶皱的纸揉了一下。

“今天，确实有事。”老人支支吾吾的说道。

“乡里过年，我就不回去啦，如果你是说这事的话，那我请送您回去。”

“不…………不对。”老人把手放了回去。“其实我是想跟你说一下，我想去镇上看一下树茂叔。他的身体快不行了。再买点送礼的东西，也不能空着手去吧。”儿子沉默了一会儿，“我得去跟杨正说一下。”

老人看着门外坍塌的土房。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一旦消失，就再也回不去了。只留下念想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儿子拿出手机对着它说:“我得出去一趟，你麻烦照看一下东东。”老人只能十分无奈的等着他把电话接完。

“现在，可以了吗？”老人问道。

“我记得二流子那里好像有辆车。嗯，怎么说呢？他明天可能要出货。我看看他能带上我们。没车就是麻烦，实在不行，我们坐公交吧，虽然要三个小时，但至少钱不会花的那么多。”儿子说着拨通了二流子的电话。

“这么晚了，还是不要麻烦他比较好，我们明天早上再去看一下好了。”老人说到。

“那也行，我们明天收拾好东西。”儿子对他说到。“树茂叔也帮了我们很多事情，道谢是其次的。”老人说到，儿子点头。“明天，还是到村口集合吧。我怕你老糊涂，记不清。”老人踉踉跄跄走回来时的路。“爸，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儿子看着他的背影，与他渐行渐远。仿佛黑暗笼罩，当黑暗散去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他才会害怕。他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行走了。

他马上追过去。

5

老人显得有些睡不着，这是他第一次去大城市，也是第一次离开这座深山老林。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的家乡。他想不到自己的情绪该是怎样的。是惊喜吗？他这个年纪也很难有过惊喜了。是去往别处的开心吗？但他觉得这里是他最开心的地方呀。老人又看了一眼那张黑白照片，应该是为了逝去的妻子吧。他总之捕捉不到自己的情感波动。反正，偶尔去外面走一走也是十分不错的。况且，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时日好像也不多了。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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