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疆篇：天火

那天天火降世。

什么都来了。

什么也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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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都是阴暗而可怖，寸草不生，魔鬼的栖息地。

这永恒的刻板印象，让魔域成为了永不能翻身的众矢之的。

但是，魔域，是否真的“魔”呢？人们所给的判词，终究是太过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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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儿，慢点，小心摔着。”男孩追在女孩身后，身上过重的负担虽然说不上令他举步维艰，但也是严重拖慢了他的脚步。

女孩回身对男孩吐了吐舌头：“哥哥，快点！”脚下却也是一刻不停地窜进普通陈旧的小院，轻灵欢快得像入林的小鹿：“妈妈，我回来了！”

“瑶儿回来啦？小心，慢点，别跑那么快，别绊倒了……小锋，爸爸妈妈说过好多次了，以后不要一趟搬那么多东西，当心摔着。”小院里南边的一个忙碌着的女人，用衣袖擦去头顶的汗珠，迎了出来，一面揉了揉夜瑶的发顶，一面走出小院，想接过夜锋手上的东西。

夜锋摇摇头，躲过了母亲的手，把背上的筐向上背了背，执拗地自己搬了进去 。重物落地，激起尘埃。男孩被带得趔趄了一下，所幸及时扶住了门柱。

白疆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本该是春盛时，白疆现在却也只是天气稍暖。春寒料峭，冷暖相交。男孩的脸泛着红晕，不知是被冬风冻的、被春风捂的，还是因负重涉远累的。

“为了天火节，你们真是辛苦了。”兄妹俩的母亲——白蒲，收拾着筐里袋里的东西，有些感慨。

“不辛苦啊！”夜瑶摇了摇头，手里攥着吃食，半点没有什么“辛苦”的迹象。

“可别贫！”白蒲嗔怪道，点了点夜瑶的眉心：“你也不知道多少帮你哥一点忙。”

“妈妈，这可不能怪我！是他自己要搬完，把我那一份拿走的。”女孩很不服气抹了抹嘴，表示抗议。

院子里的人都笑。靠东边的一户，檐下的年轻女人招呼道：“咱们的瑶儿最乖了，都是你哥哥太傻，来来来，来阿姨这儿尝尝天火节的糕点好不好，来。”

夜瑶神气似得向夜锋眨眨眼，转身如云燕般飞去了。

“好阿姨，好阿姨，别忘给我的哥哥和妈妈留几个啊！”

小屋内传来女孩甜甜的撒娇声，听得白蒲和夜锋都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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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蒲原本没有名字，是一个孤儿。后来嫁给了兄妹俩的父亲夜子昌，夜子昌就以白疆的“白”为姓，蒲月（五月）嫁入的“蒲”为名，唤作白蒲。

不论是身为丈夫还是身为人父，夜子昌都少在家常住，他是边疆的驻兵，夜瑶唯一的记忆就是每月寄来的信，父亲的字就像泼墨，总是看不清看不懂，母亲却像捧着一颗心一样一遍遍地抚着上面的字迹，笑得眉眼温柔，仔细收好，还要请人帮她读——她不识字。

直到一年前，再也没有信寄回来，母亲立在院门口，身形单薄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我是他的妻，我不会走的。”

母亲很决然，也很坚定。

她一个人扛起了整个家。

从那时候开始，一双儿女，成了她仅有的依靠和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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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天火节的起源 ，这是一个很久远也很简短的故事。

传说，白疆，或者说整个魔域，都因虚空中的天火而极其幸运地一点点成为疆域。

因此，贫瘠的白疆，因为穷苦而善良的白疆人，庆祝起这个最盛大的节日。

今天，就是天火节当天。

天还未亮透，白疆上节日独特的热烈而又朴素的气氛就一点点浸染了万家尚未散温的梦。

唤醒兄妹俩的是母亲洗衣的水声。

兄妹俩麻利地起身洗漱，夜瑶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也不吃，只看着天空发呆。

“瑶儿，想什么呢？”白蒲注意到女儿的魂不守舍，关切地问。

“妈妈，今天会有天火降世吗？”

白蒲不由得笑了起来：“瑶儿怎么突然问这个？”

“天火降世的时候，就会给我们带来好运啊，这样妈妈就能幸福了！”

“你啊，”白蒲伸出手指刮了刮女儿的鼻头，粗糙的质感在鼻上扫过，痒痒的，却又带着让人舒服的心安：“有了你们，妈妈就幸福。”

夜瑶仰起脸来笑，给了自己的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拥抱自己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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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和哥哥出去玩一会儿！”

“好，早点回来赶天火节。”

“嗯！”

夜瑶大力点头，拉住还未明白是何情况的自家哥哥就往外跑。

“瑶儿，怎么了，你要去哪里？”夜锋停下来，问。

“你真的以为我是来玩的？哼，”夜瑶不满地双手叉腰，“我要去后黎山。”

“去那儿干什么？”

“去给妈妈找礼物……哎呀哥哥你先跟我去嘛！”

“……走吧。”

“哥哥最好了！”

夜锋有些无奈地看着搂着自己手臂蹭来蹭去的妹妹，嘴角却不禁流露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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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就是那朵玫瑰花？”

夜锋看了看长在崖上的红色的玫瑰，抽了抽嘴角，无奈几乎已经凝成实质了。

“嗯嗯嗯，那不然呢！”夜瑶小鸡啄米般得一阵点头，很认真地说：“妈妈不喜欢买的礼物，你看玫瑰红红的多好看，而且这朵玫瑰竟然长在崖上，多神奇！很与众不同的！”

“你就别下来了，在上面等我。”夜锋小心地观察着崖势——崖底的黑暗仿佛是绝对，看不到半丝光亮。

这种事情夜瑶当然懂，她点点头，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力地靠近崖边，有些紧张的注视着自己的哥哥。

夜锋慢慢地探下去。

崖上的红色玫瑰无风自动，轻轻地摇曳着。

夜瑶仍是注意着哥哥，不知不觉之间目光竟是被吸引到了黑暗的无底深渊，她有些恍惚，崖底好像有一头巨兽正悄无声息地窥视着她，可她竟有一种想跳下去拥抱那张血盆大口的冲动。

此时夜锋已经摘下了花，尖锐的花刺在他的手上映出一道道红痕。

“瑶儿……！”

夜瑶魔怔似的朝哥哥赶去，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下来，只是接住了那朵玫瑰。

夜锋抓住夜瑶的手，想要抓住一旁的藤蔓。

但他却只来得及拽下一片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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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蒲魂不守舍地在屋内打转，拿起一样东西又放下，心里油煎似的难受。

她走到小院口，看着初阳下的天地，眼前这充满希望的景象，不知为何，竟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空中传来破风之音。

白蒲抬头。

她看见一片坠落的星海。

［天火……？］

她呆立在原处。

“轰——”

摧枯拉朽的可怕破坏力之下，一切都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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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速的下坠的失重感突然消失。

夜锋睁开眼睛，他看到绿色的光正从指缝间溢出。

微微张开手，手心里的绿叶飞出，瞬间化作一艘叶子船，载着兄妹俩缓缓落地。

“瑶儿，瑶儿。”

夜瑶仿佛睡醒了一样揉了揉眼睛，看着四周：“哥哥，发生了什么？”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夜锋摇了摇头，又抬头看了看上面，无数石块坠落下来，但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石块在屏障上碎裂，屏障也泛着一圈圈的涟漪。

“哥哥，你看！”

顺着夜瑶所指的方向，夜锋看到一扇泛着光芒的门。

“这里怎么会有一扇门啊？”夜瑶好奇地伸手想要触碰，被夜锋一把拉住。

“小心点！”夜锋难得的语气发重，他环顾着四周：“这个地方很古怪，特别是这扇门。虽然——它保护了我们。”

夜瑶顺从地点了点头。

门的光芒很柔和，带着惹人遐想的神秘，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形成了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兄妹俩保持着沉默，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夜瑶看着手中的玫瑰发呆，夜锋则环视着左右到处寻找出口。

渐渐的，门的光芒开始变弱，脚下的大地开始微微摇晃，周围像是被抽走了温度似的越来越冷，夜瑶不住地搓手哈气，有些害怕地靠近哥哥。

开始有细碎的石块穿透屏障掉落下来，掉落在地，碎成粉末。

像是蝴蝶效应，越来越多的石块掉落下来，门的光芒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走！”

夜锋注意到一丝透过崖缝的光，拉起夜瑶就跑。夜瑶勉力跟着哥哥的步伐，回头看那扇门——门的一部分已经被石块砸毁了。

夜瑶不觉泪水模糊了眼眶。

冲出去的一瞬间，身后的一切也被乱石掩埋。

包括刻在门上一个角落里的那朵盛开的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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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存者吗？”

“没有。”

指挥者面色凝重，她于废墟之上张望，不知是不是硝烟迷了眼，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长官，长官！找到两个孩子！”

指挥者闻言，面上终于有了些光泽，快步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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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满是断壁残垣。

夜瑶支撑不住地跌落在地。

“这是……天火……可是……为什么……”夜瑶哽咽到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夜锋攥紧了拳头，沉着脸，一言不发。

如果他们当时没有离开去后黎山，是不是也是这个结果？

天火，天火……

本就是惩戒啊。

……

“这里，这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士兵发现了他们，招呼着更多人往这边赶。

“孩子，别哭。”一个士兵有些不自然地安慰。

“长官来了！”

士兵们朝旁边退开。

指挥官来到兄妹俩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夜锋的肩膀，随后轻轻擦去夜瑶的泪水。

“孩子，没事了。”指挥官柔声安慰。

“亲人的生命，不会白白浪费的。那些所谓的‘正义的神’，披着天使外衣的屠夫，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

夜瑶止住了泪，低头看着手中的玫瑰，慢慢地把它簪在发间。

那玫瑰，鲜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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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再次回到白疆的，是魔域右使——簪花使。

“妈妈，你看，这朵玫瑰，好看吗？”夜瑶扯出一个妖艳又苍白的笑，“像血一样的颜色啊，红红的，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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