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不是你的附庸

次日，我与洛相一同坐上了马车驶向皇宫，我穿上了白月罗裙，簪了许景哲赠给我的海棠花钗，额间画了一朵凤尾花稍稍施了粉黛遮住憔悴失态。我倚靠在马车窗旁撩开布帘望着窗外，夏日的骄阳斜射起来，照在我的脸庞，如烈火般炙热，精致漂亮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朝气动人。

“晴儿不要怕，爹爹会好好保护好你的”一旁的洛相伸出厚重的掌心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他今日亦穿得低调，玄身的官袍配上简单的发冠，不稍加任何装饰。我应了一声，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看得出来他的眼眶布满红血丝，恐是一夜未眠。

看着他这般，心里竟有些难以言喻的心酸，那个曾经骄傲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洛丞相从什么时候开始，落魄成这一副模样。我从未见过，即使是我笔下的他，在最后一刻也是不愿意低头的。当我真正的设身处地的站在这里的时候，开始发现许多笔下的人物都有我触之不及的一面，不，他们早就不是我创作而来的东西，他们是活生生的有灵魂的人。我却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他们都生活里，打断了原有的结局。

思至此，马车已经停下，我们到了宫外。今日我并未有带素云白芷过来。我下了马车，头顶上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这个季节的天气真是变幻莫测，上一秒还是阳光明媚，下一秒便是电闪雷鸣。我跟在洛相的身后，红墙琉璃瓦，重重宫阙，金碧辉煌，龙腾凤舞，这个看似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此刻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压抑。行径路过的宫女们见到我们也失了往日的尊敬，皆是满脸不屑，我亦不甚在意。

途经御花园时，竟发现这里栽满了海棠花，不仅是这，别处也是，洛相随手折了一朵塞到我的手心里，温声的道：“晴儿莫怕”我笑着点点头，心里似撒了糖。

我们由太监引荐来到殿堂，许多王公贵族都已经落了座，见我们来此便都议论纷纷，我们落下座洛相握了握我的手以示安慰。顾谨渊携着洛霖也来了此，顿时议论的声音更大了，这实在是让我觉得有些尴尬，洛相在见到洛霖的那一刻脸上瞬间白了又青。皇帝和太后还未来，所以没有上正菜，只有些点心，我只好低头吃着。听见不知是谁道了一句：“哟，这不是被废的洛丞相吗？怎么还有资格来此参加宴会？”

我抬头望着洛相，心里实在有些担忧，连忙为他倒了一盏茶，见他未有什么反应，倒也松了口气，此时又有一声音响起：“连那被休弃的女儿也来了呢？”

闻言，身旁的人身体一僵，喝茶的动作也停住了，我挽着洛相的手臂，轻声的喊了一声：“父亲”洛相低头看着我，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脸色阴沉，双目充斥着焰火，怒不可遏。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还未等他说些什么，一边的顾谨渊已经拍桌吼了一声：“放肆！”众人的目光皆向他投去，就在此时门外李公公高昂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众臣皆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顾止身着大红色绣金丝镶边，腰间镶嵌玉石缎带，漆黑的长发高高束缚在红冠之中，他缓缓的向龙椅走去，经过时淡淡的撇了我一眼，冷若冰霜。

“开宴吧”顾止冷眼低沉的道，手袖一挥，我却总觉得奇怪，为何他没有带任何一位嫔妃前来赴宴，连静妃也没有，甚至是太后今日也没有来。

一众舞姬前来献舞，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婀娜多姿的美人身上，看似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盛景，但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此，而我却总觉得有目光正盯着我，不知来自何处，心里实在是觉得不安自得低头吃菜。

舞姫退下，顾止正愈发话，此时一位大臣站了起来，拱了拱手毕恭毕敬的道：“皇上，如今燕国屡屡来犯，我朝理应派兵出征，挫一挫歹国的锐气！”

心里实属不安，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洛相，眼皮跳的有些厉害，洛相看出了我的异样，夹了一筷菜放入我碟中，看着我满目慈祥的道：“没事”微微叹了口气，又将目光重新投回大殿之上。

顾止大声笑了几声，显然心情大悦，他一副玩世不恭冷傲的看着殿中人，缓缓的道：“众卿意为谁最适当这统帅？”大殿顿时议论纷纷，我微微皱眉，看着斜对面蠢蠢欲动的裴氏威武大将军。这时又有一位老臣站了起来，行礼罢缓缓的道：“启奏陛下，若说最合适首当其冲的便是裴大将军了”

“朕也是此意，来，裴将军听令！”顾止笑了几声，但他的目光冷冽是让人猜不透的深意，裴大将军连忙站了起来，供手跪在大殿中间：“末将在！”

顾止微微一挥，侍卫送上了一杯酒，他亦举起酒杯来，威严的道：“朕今日特地派汝出征，赐汝皇家御酒，”

裴大将军行跪拜之礼，郑重其事的道：“末将定不辱命！”说罢，将酒豪气的一饮而尽。顾止亦是。我冷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这顾止冷傲的作风倒是一惯未变，竟看得我有愰惚，实在与那在萤火虫团围下、与我一同在思淮安饮酒的他判若两人。

“裴将军是不是还缺一小副帅？”顾止冷笑一声，神色冷得让人害怕。裴氏见状微微一楞，皱起眉头欲要说些什么，顾止抢在了他的前头缓缓的道：“没事，朕已经安排好人选了”

顾止衣袖一挥，一旁的李公公拿着召旨站在前头开始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敌国作乱，皇土不安，现召裴将军为帅，特封候府嫡子许氏为副，二者皆为贤才武将，不辱皇命，出兵平乱，以卫江山，惶惶之，钦此”

“叩谢吾皇，末将领旨”裴将军接过，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伸出手夹菜的筷子停留在半空中，双手不停的抖动，冷汗瞬间便落了下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慢慢的抬头望向候爷和他的夫人，二人皆是脸色煞白，一瞬间如跌冰窑，连呼吸都觉得异常的困难。我抬头望向顾止，他冷笑着看得大殿看着众臣，脸上亦是胜利者的神态，傲慢和狠劲。

“皇上，犬子年纪尚小，恐不能胜任”许侯爷走至殿中，战战兢兢的道，怕是这么也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家身上。

“哦？你是在质疑朕？”顾止怒视了他一眼，又继续道：“朕意己决”许候吓得连忙跪下，连道不敢，他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难为情的道：“只是犬子已出门数日，微臣亦不知他所迹”

我紧紧的盯着殿上的一举一动，原来他也不知道许景哲去了哪里，心里的不安亦是难以放下。

“三日之内，他若还不肯出现，朕便唯你是问！”说罢他大袖一挥，冷眼的望着他，不容置疑。许侯亦是无奈，只得叹了口气，又慢慢的退了回去。

“今日还有两件事，这其一，便是洛氏废相！”顾止话锋一转，目光向我们这边投来，洛相闻言立刻站了起来，走至殿中跪下低下头沉着声道：“罪臣在”

众臣议论的声音纷纷停下，我强忍着让自己振作起来，洛霖往我这边望了一眼，面露担忧之色。

“洛氏你可知罪？”顾止冷眼看着殿中人，一副让人无法着磨，难以近身的模样，尽显帝王之色。他漫不经心的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大殿之内无人敢大声喘气，顿了顿又缓缓的道：“我虽废你相，但还未治你的罪”说罢，他抄起桌上的纸贴往洛相砸去，漫天的纸张飞舞，上面记的正是洛相的所有罪责证据，是那一晚他给我的那一份，甚至还多了些。洛相面色难看，但显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低叩下头去，沙哑的声道：“罪臣知罪，这些事都乃我一日所为，与小女无关，与洛府无关，臣愿以死谢罪”

“皇上”我站起身来，紧拽的衣角的手心松下，还未等顾止开口，我已经走至殿中在洛相身旁跪下，众人皆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洛相亦不能再镇定，脸色铁青的看着我，低声的道：“晴儿，休要胡闹”

我并不予受理，直直的盯着高台之上，顾止微微皱眉，从高台走下，一步步缓缓的向我靠近，微微低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觉得无比的清醒，待他还未走近便大声的道：“皇上，罪女自知洛相罪孽深重，一时糊涂，犯下大罪，但请皇上念其为朝附庸数几十年载，于先帝在时便尽心尽力，辅佐其左右，劳苦功高。一时走了弯路…”我拉起洛相的衣袖，后者亦未反应过来，只见手臂上赫然显现一道伤疤，顾止停了脚步，诧异的看了过来。我看着他又继续道：“此疤痕是先帝在时，为救先帝所伤…”

洛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满额大汗：“晴儿…你怎会知？”顾止眉头一皱，双眸里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

“那又如何？你想说些什么？”明明他就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遥不可及，陌生至极，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讥笑，我抬头看着他，两两相望。

我正了正神色，又继续开口道：“我现是洛府唯一嫡女，父债子偿，洛相既是救过先帝之人，求皇上开恩，放过家父，放过洛府，我愿替父代过”

“晴儿…不要”我回头望了一眼洛相，殿上之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洛相的脸皆是悔恨，痛苦和忧郁交织一起，眼角挂着泪水的看着我，这个一直以来坚毅如山的父亲在这一刻全部都崩盘倒下，我不忍再看一眼。

“你是在跟朕做交易？”顾止走至我身旁，俯身看着我，像是在打量猎物一般，他轻声笑了笑，如沐春风，又低头看着我：“那朕给你机会”

顾止转过身去，背对我，亦看不清他的神色。沉重但又看似带着几分喜悦的声音再次响起：“洛氏有此女，温柔贤良，大义凛然，有情有义，朕便放了洛相放了洛府，但作为交易，洛氏嫡女……”

“皇上！微臣来迟了”一道响亮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皆望去，只见一身鲜红色的官袍，腰间系着玉带，玄色长靴，那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蕴含着天地间绝有的英姿。精致的轮廓，修长的身姿款款而来，腰间的小黄鸭荷包略有些走错了场面，风尘仆仆。我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犹如水中月，天上炙阳。

他走至我的身旁，亦未看我，我却望出了神，一瞬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又有些苦涩，复杂之至不愿意去回味。

“臣惶恐，堪此大任”许景哲行了礼，他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左手紧握，我细细的发现，他今日有几分不同。顾止的脸色一沉，旋即冷笑一声，淡淡的道：“是啊，次日出发”

“皇上，若我说，我国皇土内的燕国内细均已除了呢？是不是便可不用去了？”许景哲挑眉一笑，漫不经心的道，侧目光略过我的身上，随即又消失了，大殿之内瞬间又涌起一片哗然，连一旁的裴大将军都按耐不住。

顾止脸色一僵，冷眼看着许景哲，似有一股暗流涌动。殿内瞬间又恢复了安静，我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在院外父亲予我的海棠花顺势落在了地上，顾止见状，上前一步将它拾起。旋即又笑了笑道：“那你还是得去，敌国一日未灭，皇土生民怎得安息？”

“我本就不是入仕的人，既然皇上要我去，也不是不可，只是我得带上我未进门的妻”他说罢，低头看着我，又看了看我发间的簪子。我楞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咬唇看着他，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而对立面的顾止眼瞳一缩，我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过，脸上是怒以掩饰的怒意，剑眉紧锁，连周糟的空气都瞬间冷若冰霜。

“你的妻？呵”顾止冷笑一声，怒视着许景哲，周围的人都看出了点端详，连着洛相都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他顿了顿又道：“她已经跟本王做了交易，既未过门便不要乱叫！”顾止衣袖一甩又徒步往高台走去。

“她予皇上的，我自当双倍奉还”许景哲眉目重重一挑，咬牙切齿的道，左拳握得越发越紧了。

“那你就去边境出征吧”顾止出现回到龙椅上，以一种上位者的目光俯视着我们，他又看了看在座的各位，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你们都下去吧，”又伸出手指了指洛相，沉着声音道：“你也回去吧”

众人皆不敢言语，都陆陆续续的离开，身旁的人身体一震，抬起头来欲说些什么，我拉住他的手臂，摇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父亲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替我先母亲问好”洛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沉默了良久，方才叹了口气，伸出厚重的掌心悄悄的去抚摸我的发丝：“父亲等你回家”洛相红了眼眶，他起身跌跌撞撞的离开，望着他的背影有几分心酸孤苦，像一根根针扎在我的背上。

顾谨渊是最后一个离去的，他起身看了看我，深遂的双眸意味深长，又满脸复杂的看了看顾止，他无法再像一开始那样冷静了，今日之事实在是太出格了，但他始终未有言语，他沉重的喊了一声：“皇兄”像是警醒，见顾止扶着额并未理他，叹了口气才扶着洛霖缓缓的离去，洛霖亦向我投来担忧之色终是无奈。大殿之上，一片寂静。

落日青呤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