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谢崇的“死讯”已经传遍中州，南辰王府也很快得到了消息。这日，陆惜音刚刚给周生辰端上茶水，周天行就从外面跑了进来。

周天行：师父，太傅…走了…

周生辰一时间不知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而谢辰更是拿不住手里的物什，流下了眼泪。

周天行：于十日之前，在中州宫中走的。他走后，陛下下旨追封尚书令，雍州刺史。

陆惜音看着周生辰的表情不免心疼，但是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谢崇未死的消息说出，只能闭口不谈，等找到机会再告诉周生辰。

周生辰找了个借口走出殿外。

等陆惜音安抚好谢辰的情绪之后出门找他，却哪里也找不着。她冷静下来想了想，师父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刷马。

陆惜音往马厩跑去，果然在那里看见了周生辰。他一个人默默地刷着马，也默默地流着泪。

周生辰就是这样，他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表露自己的情绪，只能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流泪。陆惜音的大脑告诉她自己，此时告诉周生辰谢崇未死的消息不是一个好时机。因为讲到谢崇，必然会讲到被戚真真囚禁起来的刘徽，以周生辰的脾气恐怕不会不管。而他若是此时回中州，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可是，她看见此时的周生辰，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萧宴：你们在这儿啊！

萧宴找来了。

陆惜音师父每次不高兴，都自己在马厩。

萧宴：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统领数十万兵马，不能在人面前透露出寻常人的一面，反而对着这些牲畜会轻松一些。

萧宴：我来时，王军何其热闹！现如今，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陆惜音还会和以前一样的！我不会让他身边的人变少！我去看看他，你去处理军师的身后事吧。

萧宴点点头，离开了。

和萧宴谈话期间，周生辰居然牵着马走了，陆惜音赶忙追上。

陆惜音师父，你去哪儿啊？

周生辰：去喂马。

陆惜音那我也去。

周生辰：别跟着我。

他这个样子多让人担心，陆惜音怎么可能不跟着。

周生辰牵着马到了一片草地上，任由那些马吃着饲料，自己却一个人呆呆的站着。察觉到陆惜音走来的脚步，周生辰又开始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不想让惜音看见他此时的样子。

陆惜音急忙小跑着追上去，跑得太急没有看路，一脚踩在了泥潭里。陆惜音一声惊呼。

陆惜音啊！

听到声音，周生辰回过头，就看见了惜音一副做错事的委屈模样。

周生辰只好走回去，帮她把脚从泥潭里拉出来，而后将她抱起，走到小溪边，为她脱下鞋袜，拿出手帕用溪水打湿，帮她擦干净脚上的泥水。

陆惜音草地远看着美，没想到都是泥水。

陆惜音我跟来是担心你，而且我有话想跟你说。

周生辰：那晚你问我，皇兄是否对我起过疑心，其实答案你我都心知肚明。他让谢崇跟着我，就是为了监视我。先帝走后，他如实禀告，让我选择是杀还是留。

陆惜音你不止留下他，还仍然相信他。

周生辰：是啊。他是皇兄悬在我项上的一把利剑，更是辅佐我多年的军师…

陆惜音军师听到这话一定很高兴…

周生辰：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陆惜音那倒也不见得…

周生辰：你说什么！？

周生辰懵了懵，一时无法理解惜音话里的意思。

陆惜音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陆惜音放心吧，军师还活着…

陆惜音当年，我从中州离开时，就已经安了人在宫里，就是为了保护军师。其实，前段时间，我收到中州密报，说军师染病，时日无多。我就派人送了药给军师，等军师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就让人偷天换日，把军师带出了宫里，安置在了漼府。

周生辰震惊地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的心情经历了大落，随后大起，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用语言来表达此时的狂喜。

陆惜音没有听见周生辰的话语，感觉怪怪的，就想转过头看看他此时的反应。谁知，她的身体被一阵力道带起，落入了周生辰的怀里。

陆惜音眨了眨眼睛，刚才周生辰是主动抱她了吗！？

周生辰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那收紧的力道表达了他此时的欣喜。

其实，周生辰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对于这个巨大的惊喜来说，别的暂时没那么重要了。

陆惜音的双脚需要清洗，而且此时周生辰也没有了继续喂马的理由，就让她坐在马上，周生辰拉着缰绳准备回去。

陆惜音关外…师父去过吗？

周生辰：去过，景色很美。

周生辰：今年可能赶不上了，来年开春吧，我带你去雁门关。

陆惜音当真？不骗我？

周生辰：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陆惜音那可不一定，昔年，你在外说好的归期可从来没有作数过…

周生辰无话可说。

周生辰：我保证，可以了吧！

陆惜音那可就这么说好了啊…

然而，世事无常，往往不由人愿…

回到鹿苑的营地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周天行：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陆惜音不小心踩到泥坑，扭到脚了。

周生辰：准备棺木去中州，迎太傅回来。

周生辰虽然不知道陆惜音为何要隐瞒谢崇还活着的消息，但是既然她这么做了，那么做戏就要做足。太傅死了，西州必须要去迎。

周天行走后，周生辰把惜音从马上扶下来。

周生辰：我背你吧。

陆惜音嗯。

惜音点点头。

周生辰带着惜音回到房里，打来了热水，亲自为她洗脚。看着周生辰温柔的动作，陆惜音红了脸，只好转移话题。

陆惜音你不打算告诉三师兄他的身世吗？

周生辰：如果今日军师真的身故，我想我应该会告诉他吧。但是现在，还是慢慢来吧…

当年北陈东夏和盟，两国皇帝约定十年一聚首，而今年正好是第十个年头。为了此次盛会能够圆满展开，两国提前几个月便各派出使者出使。出使东夏的是北陈的一位郡王，而出使北陈的，则是东夏太子陆承御，就在今日，刚刚抵达中州。

陆承御来到太极殿时，发现在龙椅上的不是北陈的皇帝，而是太后。

陆承御：敢问太后，贵国的皇帝为何不上早朝？

戚真真：东夏太子有所不知，前几日，太傅病故，陛下因此事心情烦忧，病了。是以，孤将带陛下理政，直到陛下龙体康健之日。

戚真真：宫中也有喜事，孤梦中见喜兆，此番陛下一定会喜得皇子。

戚真真：恰逢东夏太子到来，更是喜上加喜，孤准备在宫中连贺半月，为东夏太子殿下接风洗尘。

下了朝后，戚真真在宫中祈年殿设宴款待东夏太子，群臣作陪。

戚真真：东夏太子，孤敬你。

陆承御：多谢太后。

戚真真：子行，孤也敬你。

刘子行：臣久病，不胜酒力。

戚真真：当年，孤因为被囚禁，是你千里去西州求救。如今，孤委屈你了。你若有所求，尽管告诉孤。

刘子行：昔年，北陈和东夏两国和盟，约定两国皇室的联姻，只要是皇族或是宗室子弟，便可下旨赐婚。今日正巧东夏太子也在，臣也想起太子殿下和众臣见证。

刘子行：臣对东夏晋阳长公主陆惜音一往情深，至死不渝，请求赐婚！

刘子行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他对于陆惜音的妄想已经成了偏执，非要得到她不可。今日他算着，当着东夏太子的面开口，就由不得戚真真一个人说了算。只要东夏太子插手，此事大概率能成。

陆承御虽然是从小被陆惜音拿戒尺抽大的，但是他对于他这个长姐也是真心尊敬喜爱的。他打量着刘子行，病弱不堪的样子，不免心生嫌弃，自家阿姐才看不上他呢！

无奈他代表不了他的长姐，也不知道他姐姐的心思，也没有替陆惜音回答。

陆承御：当年两国联姻说好的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我阿姐此时正在西州，广凌王既然开口了，我就亲自派人去问一问我阿姐的意思。

下了宴会，陆承御就立刻派了自己的心腹去了西州。

陆承御的心腹来到西州时，周生辰他们也刚刚从鹿苑回来不久。

心腹被引入议事厅的时候，周生辰和他的一众徒弟都在。陆惜音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自己弟弟身边的心腹。

陆惜音良琛，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是太子殿下在中州出什么事了吗？

“回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有话托属下带给您。”

良琛便把祈年殿上，广凌王刘子行当着陆承御和北陈众臣的面求娶陆惜音的事情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想知道您的回答。”

良琛说完之后，敏锐地感知到殿上气氛的凝固。南辰王府的弟子们，除了不开窍的凤俏以外，其余的多多少少都看得出师父和小师妹之间的暧昧。周天行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周生辰的脸色，果然难看得要死。

周生辰在桌下的手攥的死死的，听到这件事情以后，他满心都是愤怒和嫉妒，但是更多的是无奈和苦涩。他想阻止…可是他以什么身份去阻止呢…他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呢…

惜音对他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事关两国邦交…恐怕没那么容易拒绝…

陆惜音听完后，脸色平静得很，她唤来身边的清月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清月就拿来了一个盒子交给陆惜音。

陆惜音拿着那个盒子，把它交给良琛。

陆惜音这个盒子里是上好的安神香，就是在精神抖擞的白天点上它，也能睡上一个好觉，能做一个好梦，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这话一出，良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公主殿下是在嘲讽广陵王白日做梦呢！

陆惜音的声音冰冷。

陆惜音良琛，记住我刚才的每一个字，给我在太极殿上，当着承御和北陈众臣面前，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是！”

陆惜音还有，顺便帮我问那张狗皮膏药一个问题。

陆惜音他这个活不了几年的病秧子说要娶我，那他死的时候，是要我给他守寡还是为他殉情啊！？

陆惜音就说是我问的！

陆惜音给我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问！听清楚了吗！？

“属下遵命！”

要问陆惜音在东夏都多么至高无上的地位？那么回答是，只要陆惜音不愿意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强迫她。若真有人强迫了陆惜音，那么不用等东夏帝下旨，东夏的子民就会自发的为她付出一切。

这个问题一问，若是刘子行还敢打陆惜音的主意，第一个要将他剥皮抽筋的就是东夏帝了！而且整个东夏的子民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备受民心的长公主嫁给这么一个病秧子，将来还要守寡！？开什么玩笑！？

当他们东夏的百万大军是摆设吗！？

周生辰：…

周生辰想到陆惜音可能会拒绝，但是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简单粗暴，不留情面。

这么想来，也许是他想的太多了。陆惜音的身后站着强而有力的国家，区区一个刘子行，根本不配被她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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